王家妇人的抽泣渐渐转为剧烈颤抖，怀中孩童的哭声也弱了下去。她望着周围一张张扭曲的脸，那些曾施舍过残羹冷饭的邻居，此刻都化作青面獠牙的恶鬼。“为了你爹，为了陈塘关……儿啊，别怪娘……”
她松开了紧紧抱着男童的手。
可那男童却不懂，他仍死死攥着娘亲衣角的三根手指。
哪吒感觉胸腔要被怒火撑裂，仿佛灵魂已随着那声声的“娘”碎成齑粉。
龙灵皱眉上前，“祭祀童男童女，是你们自己的想法，可不是龙王的想法，龙王不愿降雨你们祭祀了没用。”
她话音未落，谩骂声裹挟着唾沫星子已经砸来。
“竟敢诋毁龙王！”
“这两个外乡人想害死我们！”
哪吒将敖灵护在身后，一把抱起地上瑟瑟发抖的孩童，转身就要冲破人墙，却被王家妇人死死拽住衣角。
她的额头重重磕在滚烫的石板路上：“小英雄，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儿吧……”
“你疯了？！”哪吒猛地回头，“你刚才拼死护着孩子，现在又要把他往火坑里推？！”
妇人空洞的眼神里此时泛着诡异的平静：“他爹喝了好几天盐水，现在肚子肿得走不了路，我也不止这一个孩子，他们还要活命啊！”
哪吒的手指紧了紧，最终还是放下来孩子。
敖灵还要上前，却被他拦住：“是她自愿的……”
“可那不是孩子自愿的！”敖灵望着被拖向祭台的孩童，小脸上的泪痕混着尘土，砸在干涸的土地上。
这句话如重锤击中少年，哪吒瞳孔骤缩。
是啊，那孩子从没说过他不想活了！
凭什么用一个孩子，去换一场未知的雨？
乾坤圈破空而出，祭台轰然崩塌。敖灵的龙绡绫翻飞间抢过孩童。
“那是乾坤圈！”
“是总兵府的三公子！”
“快去总兵府请李大人……”
有人认出了哪吒。
哪吒无动于衷，只是抢了孩子后，突然不知道该把这孩子安置到哪里去。
家是不能回了，也不可能带他去总兵府，若实在没办法，只能带他上乾元山了。
可今日他能救一个孩子，明日、后日呢？
敖灵也静了下来。
事实上，她已经相信了父王接受祭祀不肯降雨了，可她能怎么办？或者说，她能为城塘关做些什么？
没等两人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李靖就带着总兵府的人来了。
“你这逆子又做了什么！”
不问缘由，不问是非。
哪吒抱紧怀中发抖的孩童，望向这个父亲：“他们要用童男童女祭祀！”
四下寂静了。
李靖喉结动了动却未发出声响。
哪吒望着父亲紧绷的下颌线，只觉浑身血液都结了冰，连声音都带着刺骨寒意：“原来……你早就知道。甚至，是你默许的……”
李靖怎么说也是陈塘关的官，怎么能默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这个懦夫！”哪吒的怒吼着：“龙王不肯降雨，你去和龙王斗个你死我活啊！你用百姓去献祭！你踩着这些孩子的血肉做官！你不配为官！”
“你懂什么？龙王是仙人，我等凡人如何与神仙对抗！”被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怒斥，李靖也生气了。
“凡人又如何？我现在就去东海，把老龙王抓起来，为陈塘关降雨！”
李靖却是伸出手，重重给了哪吒一个耳光。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整个人都在颤抖：“你这是想害了我们城塘关！”
敖灵周身灵气一荡，恢复了龙九公主的面容。
“李大人，东海司雨皆遵天规，何来献祭童男童女一说？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她的声音裹挟着深海威压，倒是让所有人为之一振。
“龙九公主来此，可是龙王有何吩咐？”李靖的趾高气昂不在，腰几乎要弯成谦卑的弧度。
“好个陈塘关总兵！”哪吒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撕心裂肺的悲怆。“对亲儿子挥剑时威风凛凛，见了龙族就卑躬屈膝！陈塘关的百姓，就是被你这种人推进火坑的！”
少年的质问好像打在李靖骤然苍白的脸上，也砸进围观百姓突然死寂的沉默里。
敖灵却拦住冲动的哪吒，只是道：“东海从无献祭之说，陈塘关往后不必再做此等荒唐事。我即刻回龙宫面见父王，请他开云布雨。”
随后，少女转头看向哪吒，笑意藏在浪花般的眼波里，“哪吒此番前来，正是为百姓请命，做的是好事，李大人却不分青红皂白斥责他，哪怕是父子也确实不妥。”
哪吒的指尖微微发颤。
李靖却只在乎一件事：“龙九公主当真能为我城塘关求来雨水？”
“我向你们保证，不出三日，陈塘关一定会降雨！但这雨并非我求来的，而是总兵府三公子李哪吒求来的。”话未说完，敖灵已化作龙身，直冲云霄。
李靖僵立原地，看着百姓们对着龙影跪拜欢呼，对着自己的儿子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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