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自习课铃刚响过三分钟，林溪推开高二（3）班后门时，感觉整间教室的空气都凝滞了半拍。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突然变稀疏，原本喧闹的讨论声像被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几十道视线穿透她的后背，扎得人皮肤发紧。
前排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指猛地一顿，笔芯"咔嚓"断在草稿纸上。斜后方两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女生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却还在用眼角余光偷瞄她。林溪攥紧书包带，故意把脚步踩得很重，木质地板发出单调的吱呀声，在压抑的寂静里格外刺耳。
"看什么看？没见过活人走路？"她心里早已弹幕刷屏，脸上却维持着镇定，目不斜视地走向座位。经过第三组时，听到有人倒抽冷气，接着是更压抑的窸窣议论，像密集的针在扎她的耳膜。
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前桌两个女生故意放大了说话声。穿粉色卫衣的女生用笔杆戳着习题册，语气酸得能滴出醋来："有些人啊就是命好，成绩平平相貌平平，偏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梳双马尾的女生配合地嗤笑："可不是嘛，昨天有人亲眼看见陆星辞把她拽到操场小树林里去了......"
"嘶——"林溪的笔尖在数学练习册上划出道深深的口子，演算纸被戳穿了三层。她能感觉到周围同学的目光像聚光灯般打在背上，有人假装翻书，书页却半天没动一下；有人端着水杯喝水，眼睛却瞟向她这边。胃里像堵了团浸了冷水的棉花，又沉又胀。
"操。"她在心里用力骂了句脏话，手指神经质地蜷缩起来。桌肚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是苏晓晓发来的消息：【你看到学校论坛了吗？！有人搞事！】
下课铃像救命稻草般响起时，林溪几乎是弹射着站起来的。苏晓晓已经从前排冲过来，脸上又红又白，攥着手机的指节泛青："你快看这个！"她把亮着的屏幕怼到林溪眼前，论坛热帖标题加粗加红，刺得人眼睛生疼——《扒一扒某普通女生如何设计吊到校草》。
帖子是凌晨三点发的，浏览量已经破万。主楼用恶心的粉色宋体写着"深度分析林溪的上位史"，配上几张角度刁钻的偷拍照片：有她课间趴在桌上睡觉的侧脸，有运动会上帮同学递水的抓拍，甚至还有张小学春游的照片被P上了猪鼻子。最恶毒的是伪造的聊天记录截图，说她故意接近篮球队队长江译刺激陆星辞，还吐槽陆星辞"除了脸也就那样""玩玩而已"。
"缺德不缺德啊！"苏晓晓气得声音发颤，"这种P图都有人信？评论都快一千条了！"她快速滑动屏幕，"你看这些评论！'就这长相也配？''心疼我家星辞被缠上''肯定是用了什么下三滥手段'——气死我了！肯定是江译那群小迷妹干的！"
林溪盯着那张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聊天记录，指尖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论坛界面突然被阴影笼罩，陆星辞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桌旁，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拿过手机，林溪没防备，手机从松掉的指缝间滑落。
"啪嗒"一声轻响，时间仿佛静止了。陆星辞弯腰捡起手机，屏幕正对着他，那些恶毒的文字暴露无遗。周围的喧闹声神奇地消失了，所有人都在偷瞄这边，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溪看着他后颈绷起的青筋，心里咯噔一下。他翻看帖子的速度很快，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抿成道冷酷的直线。教室里的温度好像降了好几度，坐在前排的女生忍不住裹紧了外套。
"我知道是谁干的。"陆星辞把手机扔回给林溪，声音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棱子。他转身就要往外走，林溪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入手一片冰凉，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在皮肤下跳动。
"你要去哪儿？"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陆星辞挣了挣没甩开，转过头时眼神像淬了冰："放手。我去把帖子删了，顺便让她知道造谣要付出什么代价。"
"不行！"林溪死死拽着他，指甲几乎掐进他小臂的肉里，"你这样只会让事情更糟！"走廊里已经有人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几个女生举着手机明显在录像。
陆星辞皱眉想甩开她的手，林溪却铁了心不松开。两人僵持在教室后门，像两座互不相让的礁石。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早上他打篮球擦伤了手肘，现在似乎又裂开了。
"跟我来！"林溪使劲拽着他往楼梯间走，不顾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陆星辞虽然比她高一个头，力量却没使出全力，半推半就地被她拉着穿过看热闹的人群。
教学楼西侧的小巷又窄又深，下午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墙头的野草在风里沙沙作响，远处操场的喧闹声被高大的围墙挡在外面，形成一片奇异的安静。
林溪松开手时才发现，他手腕上被抓出了四道红痕，像戴了串劣质的红绳手链。陆星辞转过身就往西头走，那里通向高三教学楼，江译的女朋友张曼丽就在那边。
"站住！"林溪快步绕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挡住去路。巷口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扫得眼睛发痒。
陆星辞胸口剧烈起伏着，喉结滚动了两下："这事不用你管，我不会让别人这么欺负你。"他绕过她想走，林溪又堵住他。
"我不是不让你管，是不想用你的方式！"林溪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你以为删了帖子骂了张曼丽，他们就会停吗？只会说我更会装可怜博同情！"
"那你要怎样？"陆星辞的下颌线绷得死紧，"等着别人把你骂成公交车？等着那些照片传遍全校？"
"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林溪气得眼睛发酸，"我不想每次都躲在你身后当菟丝花！"
"我是你男朋友！"陆星辞突然提高声音，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委屈，"保护你不是应该的吗？看到那些人那样说你，我他妈的心疼！"
最后三个字像重锤砸在林溪心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墙缝的呜咽声。陆星辞的眼眶泛红，平时总是带笑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烦躁和无措，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
林溪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别过头，盯着墙根处长出来的那丛蒲公英："我知道......但这种事就像洒水，越擦越脏。"风把她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清者自清，过段时间他们自己就觉得没劲了。"
手腕突然被轻轻地碰了一下。林溪惊讶地转头，看到陆星辞别扭地递过来一包纸巾，包装被捏得皱巴巴的。他别着脸看向巷口，耳朵尖红得厉害："那...需要帮忙的时候必须告诉我。"
林溪接过纸巾时碰到他的指尖，烫得像刚从热水里捞出来。她低下头拆纸巾包装，听见他极轻地说了句："对不起，刚才太激动了。"
放学铃声透过围墙传进来时，两人并肩走出小巷。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有时交叠在一起，有时又分开。快到校门口时，陆星辞突然停下脚步，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 Hey，"他声音含混，"眼睛别红了，不好看。你没问题的，比我厉害多了。"
林溪愣住时，他已经转身跑开，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在风里扬起好看的弧度。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根本没哭出来，这个傻子。
回到教室取落在桌洞的笔记本时，教室里空荡荡的。夕阳从西窗照进来，在黑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林溪弯腰掏书包，手指碰到个冰凉的圆柱体——是瓶草莓牛奶，还带着微弱的凉意，和她平时爱喝的那个牌子一模一样。
牛奶下面压着张折叠的便签，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故意模仿打印体却失败了："给你。下次再让人欺负你，我不会不管。——陆"末尾那个"陆"字写得尤其用力，笔尖几乎要把纸戳破。
林溪握着那瓶还带着余温的牛奶，走到窗边往下看。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正穿过操场，边走边扯着袖子擦什么东西——靠近手腕的地方沾着几小块没清理干净的透明胶带，在夕阳下闪着微弱的光。
操场边的宣传栏前，几个值日生正在清理残留的纸屑。林溪想起中午经过时看到的景象——那里贴满了她的照片和用红笔写的恶毒词汇，像张丑陋的蛛网。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五月柔软的暖意。林溪拧开牛奶瓶盖，甜腻的香气漫开来。她咬着吸管望向少年消失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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