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里的水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乙辰站在池边,手中长刃滴落的血珠在水面激起细小涟漪。她脚边躺着多具尸体,都是温家派来清理死侍营的高手。最后一个还在抽搐,喉咙被她用发簪刺穿,发出"咯咯"的声响。
"宗主有令,死侍营即日解散。"那人临死前这么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怎么敢..."
乙辰拔出刀,在尸体上擦净血迹。她当然敢——当第一波箭雨射向熟睡中的死士们时,她就明白了这场"解散"的真正含义。他们这些活着的兵器被抛弃了。
训练场已成修罗场。三百七十六名死士,现在只剩她一个。乙辰踩着血水走过,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不只是自己身上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人形凶器”——外界对她的评价。她似乎没有人的情感。
营外传来脚步声,增援到了。
借着夜色,乙辰像一道影子滑出训练营。身后火光冲天,温家正在焚烧这个培养了无数杀人工具的地方,连同里面的尸体一起。
芙蓉花败
逃出去,不知逃往何处。
乙辰蹲在房梁上,冷漠地看着下方摇晃的尸体。据情报说:近日,多个家族因畏惧温家实力,或送上宝物,或献上土地,或送去美人,或将女儿嫁过去联姻。此时,该地鱼龙混杂烛光下,最适暗度陈仓,也是最近的食物水源医疗补给点。那张与她有五分相似的脸已经泛出青紫,却仍能看出生前的绝色容颜。
有钱人家也会卖女儿吗?她心想,她死得不值得,死了就真的翻不了盘。
她轻盈落下,收敛尸体,指尖触到尚有余温的皮肤时,乙辰停顿了一瞬——这种温度让她想起死侍营里那些刚断气的同伴。几个时辰前,温若寒下令血洗死士营。
进食饮水,包扎伤口,处理信息,更换衣服……忙完一切后,乙辰终于撑不住了,在床上浅浅的睡了一会儿。
天还未亮,并有人撞开门,"糊涂东西!"妇人一巴掌扇过来,乙辰本能地要拧断对方手腕,硬生生改成踉跄后退,"这么多世家大小姐,你真觉得比琴艺比得过人家吗,你临时改什么?!"
夫人将一件茜色的舞衣丢给自己,“换上,赶紧再去练练。别给我讲什么以色侍人!这种时候,还当你是大小姐呢!”
乙辰默不作声,接过舞衣,经过一下午的练习,她的肌肉完美的记住那些动作。
朱雀殿比预想中空旷。三十二张青玉案几摆成莲花状,乙辰赤足踏上白玉台时,足底传来的寒意让她想起训练场铁栅栏的触感。
"临漳陈氏,献惊鸿舞。"
司礼官唱名像是某种判决,席上传来窃窃私语,音乐似乎被停了,没办法自己唱吧。
她抬起手臂的姿势像抽出匕首,但在水袖遮掩下根本看不出,只看见柔美的水袖抛出,一边唱到:
若秋黄春逢,夏尽花红
声音平稳得像在汇报任务。死侍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控制声带的震动频率。在"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时旋身,这是绸带唯一可能偏离计算的时刻,于是她加重了左膝的弯曲幅度来补偿。
她在转身时用余光捕捉到玄玉座上。
“惊鸿歌一曲,心口婉转与谁听。”
唱到这一句时,她的水袖正好扫过温若寒案前。月白绸带如冷雾般拂过金兽香炉,在即将触及对方袖缘时突然回卷。这个动作本该充满欲拒还迎的媚态,但她做得像收刀入鞘般精确。
温若寒的指尖动了动,强大灵力与威压一时传来这个发现让她的歌声出现了0.3秒的停滞,但绸带的轨迹没有丝毫紊乱。
收势时殿内落针可闻。若是世家小姐,这么又唱又跳,恐怕得气喘吁吁,至少脸是红的。可是她脸不红气不喘——确实,与平日的任务相比这可真算是小菜一碟。跳完后,她跪坐在席间,低垂着眼睫,指尖轻轻搭在膝上,维持着世家小姐该有的恭谨姿态。
她应该选不上的。
这支舞,她只练了半日,唱词虽准,却毫无感情。与真正的世家贵女相比,这表演相当不入流了吧?没有灵魂的表演,温若寒那样的人,怎么会看得上?
——最好是看不上。
“临漳陈氏女留”宴会后叫道,她低眉顺眼地行礼。
温若寒捏住她的下巴左右端详,像是在鉴赏一件瓷器:"确实绝色,临漳陈氏这次倒是舍得。叫什么名字?"一靠近,乙辰便感到强大的威压,看来报仇一时半会儿成不了,乙辰心想。
他松开手,对身旁侍从道:"算了,安排在西厢,就叫原来住在那的哪个的名字——芙蓉。每月例银按最高规格。"
她暗自松了口气,叫什么她倒是无所谓,乙辰也只是个代号吧。而真名——陈欣慕,已有十多年未用。
她被安置在一处精致院落,有四个丫鬟伺候。当晚,陈欣慕独自躺在柔软得令人不适的床榻上,袖中匕首始终未离手。
黎明时分,当第一缕阳光透进窗棂,她已经完成了今日的体能训练,哪怕离开了,多年习惯仍然未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她完美地扮演着陈小姐:陈欣慕临摹她的字迹,复刻她的步态,甚至学会了她最擅长的琴。同样,她可以光明正大读书了。想起以前为了识字读书,是拿同伴的命换来的机会,如今看着满架供自己阅读的书,心里五味杂陈。
温若寒喜欢带她赴宴。
陈欣慕知道原因:她容貌姣好,举止端庄,却又因家世低微,在仙门百家的宴席上显得格格不入。温若寒享受的就是这种微妙的割裂感:看她这个“木头美人”被推入满座锦绣之中,像一只误入鹤群的雀鸟,被无数道或轻蔑或探究的目光凌迟。
“那就是温宗主新收的妾?陈家的?”
“嘘……听说是个木头美人,连笑都不会。”
“怎么又是芙蓉夫人呀?”
究竟有多少位芙蓉夫人?她思考着。
温若寒懒懒地支着下颌,目光扫过席间众人,最后落在她脸上。
“他们说你是玩物。”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戏谑,“你觉得呢?”
满座霎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像无数把淬了毒的针。
她缓缓放下酒壶,抬眼看向温若寒。
她的眼神很静,像一潭死水,映不出半分波澜。
“宗主说是,就是。”
温若寒大笑。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席间所有人看清这个动作的羞辱意味。
“乖。”
可她想的却是,今天的饭菜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