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晚会彩排结束后的第三天,邓放刚扯下被汗水浸透的飞行服,储物柜里的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母亲发来的消息像连珠炮似的弹出来:
"周末晚上六点,牡丹阁饭店"
"周家阿姨家的女儿,工作稳定性格好"
"你爷爷特意订的包间,别找借口"。
他盯着屏幕,后槽牙不自觉地磨了磨,训练时积攒的疲惫瞬间化作烦躁。
邓放把手机狠狠甩进背包,金属拉链撞出闷响。玻璃柜门上倒映着他皱起的眉峰。自从当上试飞员,长辈们总觉得他该"安定下来",隔三岔五就安排这种相亲局。那些铺着红绸的餐桌、程式化的自我介绍,还有对方打量的目光,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中,却让人喘不过气。
"老邓又被催婚了?"雷宇探头瞥见屏幕,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上次张处长介绍的那个姑娘,听说还送你手工饼干?"
"难吃死了。"邓放扯下领带,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齁甜,还不如飞行应急口粮。"他踢上储物柜,金属柜门发出沉闷的轰鸣。比起被人安排的虚假浪漫,他宁愿面对驾驶舱里真实的风险——至少在云端,他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整个周五邓放都在盘算着如何推掉饭局。他甚至编好了完美的借口:新型号试飞任务紧急,需要24小时待命。可当手机屏幕亮起"爷爷来电"时,所有托词都卡在了喉咙里。电话那头传来老人沙哑的咳嗽声:"邓放,周家丫头我见过,懂事又能干......你就当陪爷爷吃顿饭?"
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邓放望着窗外停机坪上的战机。那些钢铁巨兽此刻沉默地伫立着,像极了他无法言说的抗拒。最终,他对着听筒吐出一声叹息:"知道了,爷爷。"
同一时刻,周念安正蜷在剪辑室的沙发里,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纪录片素材。咖啡杯边缘结了层褐色的痂,她伸手去够时,母亲的电话突然炸响。
"念念,周日晚上六点,牡丹阁饭店"
"你邓阿姨家有个孩子,在事业单位工作,人可踏实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
钢笔在分镜脚本上划出歪扭的长线,周念安捏着眉心冷笑。从大学坚持学编导开始,她就学会了和父母的"为你好"博弈。可这些年,相亲邀约像永不停歇的剪辑进度条,每次都卡在"成家立业"的节点上。
"下周要去外地拍摄,行李都收拾好了。"她望着墙角塞满设备的登山包,撒了个拙劣的谎。
"你邓爷爷都亲自打电话来求情了!"母亲提高音量,"就一顿饭的事儿,吃完再也不逼你!"
周念安把剧本摔在茶几上,震得咖啡溅出杯沿。她胡乱扎了下头发,手打键盘的声音也格外响,像是对母亲的反抗,手上的刺痛感让她能感觉到相亲这事,始终没有办法彻底的拒绝得了!
暮色给牡丹阁饭店的琉璃瓦镀上暗红,邓放站在"富贵厅"包间门口,望着鎏金门牌上的烫金字,后槽牙咬得发酸。手机在裤兜里又震了下,母亲发来消息:"人已经到了,别臭着脸!"他扯了扯勒得发紧的领带,推门而入时,红木餐桌上的烛光突然晃了晃。
周念安正低头给长辈斟茶,米白针织衫袖口滑落,露出腕间银镯。听见动静,她抬眼的瞬间,青瓷茶壶口的热气正巧模糊了邓放的面容。当视线对焦的刹那,她手指一抖,茶水在杯沿溅出细小水花——那个在礼堂指挥若定的试飞员,此刻竟穿着笔挺西装,站在这场精心安排的相亲局里。
是他?
是她?
"你们……认识?"周母的惊呼声让空气凝滞。邓放盯着周念这一身温婉的模样,喉结滚动两下:"新年晚会……彩排……见过。"他的声音像是从飞行头盔里闷出来的,余光瞥见周念安耳尖迅速漫上红晕,深灰格子短裙下的小腿绷得笔直。
两家长辈对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邓爷爷拍着邓放的背:"缘分啊!我就说这俩孩子肯定投缘!"周父推了推眼镜,将菜单往中间挪了挪:"先点菜,边吃边聊!"
菜刚端上桌,邓母突然放下筷子:"现在年轻人谈恋爱磨磨唧唧的。"她夹起个虾饺放进周念安碗里,"你们俩既然早见过,不如先把婚事定下来,慢慢培养感情!"
周念安捏着汤匙的手骤然收紧,瓷勺磕在碗沿发出脆响。邓放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比遭遇气流颠簸时还难受。他刚要开口,周念安已经放下餐具,黑色长发扫过肩头:"阿姨,现在流行先相处再决定。"她的声音带着礼堂指挥时的冷静,却掩不住尾音的发颤。
"对,还得自己相处了才知道!"邓放立刻接话,手肘不小心撞翻了酒杯。红酒在桌布上晕开暗红,像极了他此刻乱糟糟的心情,"总得...总得互相了解。"
周爷爷却捋着胡子摇头:"我们那辈人都是先订婚再过日子。"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两人,"邓放爷爷和我是老战友,知根知底的,还有什么不放心?"
包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中央空调的嗡鸣声。周念安突然抓起茶壶续茶,茶水溢出来打湿了袖口也浑然不觉。邓放盯着她慌乱的动作,鬼使神差地抽出纸巾递过去。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像触电般缩回手,却同时听见邓母的笑声:"看看,这不就关心上了!"
这场饭局在长辈们的撮合声中变得愈发窒息。邓放数着盘里的东坡肉,在心里默背飞行参数强迫自己冷静;周念安机械地往碗里夹菜,银镯不断撞在碗沿发出细碎声响。当邓爷爷再次提起"挑个好日子订婚"时,周念安猛地站起,却因起身太急撞倒了椅子。
"我、我去趟洗手间。"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门,黑色长发在身后扬起又落下。邓放望着虚掩的包间门,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突然抓起外套:"我去透透气。"不等长辈们反应,已经大步追了出去。
走廊里弥漫着檀香味,邓放看见周念安靠在消防栓旁,仰头盯着天花板。她的针织衫下摆歪在一侧,格子短裙的褶皱被攥得发皱。
"周念安"他喊她名字时,发现声音比想象中温柔。
"其实,我们可以演一出戏,这样以后就没有相亲这么尴尬的事了。"
邓放扯松领带,露出脖颈处被勒出的红痕:"先假装订婚,等稳住长辈再说,过两年再解除婚约,你觉得呢?。"他盯着她的脸,突然想起礼堂里她指挥时的模样,"你不是导演吗?这场戏,我们一起演。"
周念安眨了眨眼,银镯随着呼吸轻轻摇晃。走廊尽头的雕花窗漏进最后一丝天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暗红色地毯上交织成复杂的图案。
“好像……也没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