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金麟台。
琼楼玉宇,极尽奢华。
每一寸地砖,都仿佛是用金粉铺就,在阳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芒。
这里是当今仙门百家之中,最富有,也最气派的仙府。
但此刻,在这片奢靡的金色之中,却上演着一幕极不和谐的画面。
金麟台侧殿的庭院里。
江厌离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莲藕排骨汤,低着头, nervously地站在那里。
她的面前,是兰陵金氏的少主,金子轩。
金子轩穿着一身华丽的金星雪浪袍,长身玉立,面容俊朗,但此刻,他的脸上,却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倨傲与不耐烦。
他的身边,还围着几个金氏的门生和远亲,一个个都用一种看笑话般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刚刚失去家园,前来投靠的“落魄未婚妻”。
“江姑娘。”
金子轩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得像冰。
“我再说一遍,把你的东西,拿回去。”
“我不需要。”
江厌离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那双温柔的杏眼里,带着一丝哀求。
“子轩……我……我只是看你最近为了射日之征的事情操劳,想……想为你炖一碗汤……”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自从失去父母,失去家园,带着弟弟们逃亡,再到最后被迫与他们失散,独自一人来到这举目无亲的金麟台。
她每天都活在巨大的悲伤与恐惧之中。
她唯一能抓住的,似乎只有这门从小定下的婚事。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对金子轩好一点,再好一点,或许……就能在这里,为自己,也为下落不明的弟弟们,找到一个容身之所。
所以,她每天都亲自下厨,想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温暖这块捂不热的“石头”。
可她换来的,不是理解,不是感激。
而是,一次比一次更加冰冷的,羞辱。
“操劳?”
金子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
他身边的几个跟班,也立刻跟着嗤笑起来。
“江姑娘,你怕是搞错了什么吧?我们少主是什么身份?他想吃什么,仙厨坊里没有?需要你一个外人,来献殷勤?”
一个尖嘴猴腮的金氏门生,阴阳怪气地说道。
“就是啊,”另一个女修,用帕子掩着嘴,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一个家都没了的丧家之犬,还真把自己当成未来的金家少夫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我们少主身边?”
“听说她那两个弟弟,一个魏无羡,一个江澄,也早就失踪了,八成是死在哪个山沟里了吧!哈哈哈!”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江厌离的心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端着汤碗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碗里的汤汁都洒了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背。
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因为,心里的痛,早已将一切都淹没了。
“够了。”
金子轩似乎也觉得他们说得有些过分,皱着眉头,呵斥了一句。
那些人立刻噤声。
江厌离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她以为,金子轩,至少还会保有一丝最基本的尊重。
然而。
金子轩接下来说的话,却将她这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击碎。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一种近乎于施舍的语气,冷冷地说道:
“江厌离,我奉劝你,安分一点。”
“我兰陵金氏收留你,不过是看在两家过去的情分上。你最好摆正你自己的位置。”
“不要总做这些……自以为是,又令人厌烦的事情。”
“我金子"軒",绝对不会娶一个事事平庸,毫无建树,还拖着两个累赘的女人为妻。”
“至于这门婚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光。
“等射日之征结束,我会亲自,向我父亲提议。”
“退婚!”
轰——!!!
退婚!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江厌离的头上!
她手中的那碗汤,再也端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温热的汤汁,溅了金子"軒"满鞋。
“啊!我的靴子!”
金子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跳了一步,脸上露出了极致的厌恶。
“你这个女人!你是故意的吗?!”
江厌离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看着那片狼藉,大脑一片空白。
她忘了去辩解,忘了去哭泣。
心中,只剩下一片死灰。
原来……
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盼,在别人眼里,都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令人厌烦的,自作多情的笑话。
那几个金氏门生见状,更是变本加厉地指责起来。
“放肆!你竟敢弄脏了我们少主的靴子!”
“还不快跪下,给我们少主擦干净!”
“真是不知好歹!赖在金家不走,还敢如此猖狂!”
一句句,一声声。
像是无数只苍蝇,在江厌离的耳边嗡嗡作响。
她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阿爹……阿娘……
阿婴……阿澄……
我好累啊……
就在这片嘈杂与羞辱,即将达到顶峰的时候。
一个清冷的,平淡的,却又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时空,令万物为之静止的魔力的声音。
毫无征兆地,从所有人的头顶……响了起来。
“哦?”
“我倒想看看。”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让我阿满的妹妹……”
“跪下?”
这个声音不大。
但它出现的瞬间,整个金麟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了。
云,静止了。
那些金氏门生脸上的嘲讽和幸灾乐祸,瞬间凝固。
金子轩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也僵在了那里。
所有人都像是中了定身术一样,保持着前一秒的姿态,动弹不得分毫。
他们只能用极度惊恐的眼神,费力地,向上看去。
然后,他们看见了。
在那金色的穹顶之上。
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正凭虚而立。
她没有御剑,也没有借助任何法器。
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仿佛那片天空,本就是属于她的庭院。
她的身后,是一片深邃的虚空,虚空中,依稀可见一座云雾缭绕,金莲遍地的……天空之城。
那景象,如梦似幻,根本不似人间之物。
“妖……妖怪?!”
那个尖嘴猴腮的金氏门生,喉咙里发出一声惊恐的怪叫。
他想逃,却发现手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阿满没有理会这些蝼蚁。
她的目光,穿过所有人,直接落在了那个闭着眼睛,泪水无声滑落的江厌离身上。
当看到她脸上的泪痕时。
阿满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碎了。
一股无声的、足以冻结神魂的恐怖气息,从她的身上,缓缓弥漫开来。
神之怒。
这一次,比在乱葬岗时,更加冰冷,也更加……狂暴。
“你们……”
阿满缓缓地,从空中降落下来。
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让他们的神魂,都为之战栗。
“刚才,说得很开心?”
她走到那几个嚼舌根的金氏门生面前,平淡地问道。
那几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一片湿热。
他们想求饶,却连嘴巴都张不开,只能发出“嗬嗬”的、恐惧到极点的声音。
阿满抬起手。
轻轻地,对着他们,挥了挥衣袖。
没有金光,没有法术。
就是那么一个,仿佛在拂去灰尘的,优雅的动作。
然后。
那几个金氏门生,就像是被橡皮擦,从这幅画卷上,直接抹去了一样。
凭空地,无声无息地……
消失了。
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仿佛,他们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人间蒸发。
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金子轩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甚至超乎认知的一幕,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这是什么手段?!
这已经不是仙术了!这是神罚!是真正的神罚!
“你……你到底是谁?!”
“放肆!竟敢在我金麟台杀人!”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从远处传来。
金光善带着大批的金氏高手,闻讯赶到。
当他看到那几个门生凭空消失,看到那个悬浮在半空的白衣女子时,也是脸色大变,厉声呵斥。
“不管你是谁!伤我金氏门人!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
他自恃修为高深,又是在自己的地盘,当即下令。
“布阵!拿下此僚!”
数十名金氏高手,立刻结成剑阵,无数道凌厉的剑光,带着滔天的威势,朝着阿满绞杀而来!
这是兰陵金氏赖以成名的“金光诛邪阵”,据说连大罗金仙,都能困住一时!
然而。
阿满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那剑阵一眼。
她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地上的那摊汤汁污渍,和金子轩那双“被弄脏”的靴子上。
她对着金子轩,缓缓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仿佛在说:
你,过来。
下一秒。
那足以诛仙灭神的恐怖剑阵,在靠近阿满周身三尺的范围时……
就如同遇到了黑洞的星光。
所有的剑气,所有的灵力,都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更高级的法则,瞬间吞噬、分解、湮灭。
没有一丝波澜。
紧接着。
一股无法抗拒,无法抵挡的恐怖吸力,从阿满的指尖爆发出来!
“啊——!!”
金子軒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吸力猛地扯了过去!
“竖子敢尔!!”
金光善睚眦欲裂,他猛地出手,想要抓住金子轩。
可他的手,在碰到金子軒的瞬间,也被那股恐怖的吸力带着,一起飞了过去!
父子两人,就像两串被串在绳子上的蚂蚱,毫无反抗之力,被吸到了阿满的面前。
然后。
“咚”的一声,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跪下了。
他们的膝盖骨,直接碎裂,深深地嵌入了那金粉铺就的地砖之中!
而他们跪的方向,正正地,对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而彻底呆住的江厌离。
满场,死寂。
所有赶来的金氏族人,看着他们的宗主和少主,就这么狼狈不堪地,跪在一个女人的面前,全都吓傻了。
阿满缓缓地,收回手指。
她走到江厌离的身边,温柔地,将她扶了起来。
“别怕。”
“姐姐在。”
然后,她转过头,用那双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眸,俯视着跪在地上,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浑身颤抖的金氏父子。
声音,冰冷得,像是来自九幽。
“我再说一遍。”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敢,让我阿满的妹妹……”
“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