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寺,乃是东海之滨最大的一座千年古刹。往日里,本应是香火鼎盛、人声鼎沸,可今日,却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整座寺庙,从山门到后院,都被一群身着统一黑色劲装、腰佩弯刀、浑身散发着森然杀气的彪形大汉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是金鸳盟的人,每一个都是能以一敌百,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亡命之徒!
而今天,他们齐聚于此,只有一个目的 —— 为他们的盟主笛飞声贺寿。或者说,是来见证他们的盟主与那个他念了十年、等了十年的 “亡魂” 进行一场跨越生死的再次对决。
寺庙最深处,一处视野最为开阔的观海平台之上,一个身形高大挺拔、宛如出鞘利剑般的男人正背对着众人临风而立。
他一袭玄色长袍,腰间别着一柄造型古朴却锋芒毕露的南胤神刀,墨黑的长发未曾束冠,只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随着那凛冽的海风肆意飞舞。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可那从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一股冰冷、霸道,又带着极致孤寂的骇人气息!便足以让这整片天地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他便是笛飞声,当今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一个将武道修炼到了极致的武痴,一个将孤傲与强大都刻进了骨子里的疯子!
所有前来 “贺寿” 的金鸳盟高层,都远远地站在他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生怕自己发出的一点点声音,会打扰到这位正与 “十年故人” 进行着 “神交” 的恐怖盟主。
整个场面,安静得如同坟墓,压抑得令人想要窒息。
然而,就在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 “吉时” 到来的关键时刻,一个完全不合时宜,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懒散与戏谑的清脆女声,毫无征兆地打破了这份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
“哎呀呀,这排场搞得还挺大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的皇帝老子出门微服私访了呢。”
那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观海平台!
瞬间!所有金鸳盟的教众浑身皆是一震!
“唰!唰!唰!”
无数道冰冷、狠戾、饱含杀意的目光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齐刷刷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射了过去!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在这种时候、在这里说这种找死的话?!
然而!当他们看清来人之后,却全都愣住了。
只见,那通往平台的青石小径上,三个画风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正慢悠悠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白衣胜雪、美得不似凡间之物的绝色女子。
她的脸上挂着一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笑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一种即将要 “发现新玩具” 的跃跃欲试。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唇红齿白,看起来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富家小少爷,此刻,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充满了一种既紧张,又兴奋,既忌惮,又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的复杂表情。
而另一个,则是个看起来病恹恹的中年男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佝偻着背,两只手缩在袖子里,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倒去。
三人这一组合!怎么看怎么诡异!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来 “贺寿” 的!倒像是…… 像是来郊游踏青,然后不小心走错了地方?
“站住!”
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络腮胡大汉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 “呛” 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遥遥地指着阿满三人,声色俱厉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金鸳盟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去!否则 —— 杀!无!赦!”
最后那三个字!他咬得极重!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血腥之气!足以将任何一个胆敢挑衅金鸳盟威严的人给吓得肝胆俱裂!
然而!他这句足以吓哭三岁小孩的狠话,对于那个一肚子坏水,就等着有人来接茬的 “教导主任” 来说,简直就是最佳的开场白。
“哦?” 阿满停下了脚步,她好笑地看着那个正对自己横眉立目的络腮胡大汉,歪了歪头问道:“杀无赦?啧啧,好大的口气啊。”
她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自己那根本不存在半点波澜的胸口,做出了一副 “怕怕” 的夸张表情:“吓死本姑娘了。”
随即!她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收!那双原本还清澈明亮的眸子里,瞬间便被一片足以与山巅之上那个恐怖男人相媲美的冰冷与漠然所取代!
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
嗡!
那个刚才还凶神恶煞般的络腮胡大汉瞬间如遭雷击!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想象的庞大威压,如同一座太古神山,狠狠地从天而降!“轰” 的一声!就压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扑通!”
他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双膝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手中的弯刀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浑身上下冷汗如浆!脸色更是在一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
他、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尸山!血海!亿万生灵在他面前哀嚎、陨落!而眼前这个白衣女子,就高高地端坐在那累累白骨所堆积而成的神座之上!俯瞰着众生,如同蝼蚁!
她…… 她不是人!她是神!不!是比魔鬼还要恐怖万倍的神魔!
一瞬间!整个观海平台鸦雀无声!所有金鸳盟的教众全都被这突如其来,又诡异无比的一幕给彻底震慑住了!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他们那位以心狠手辣著称的 “血刀” 堂主,竟然被那个白衣女子就那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就…… 就直接跪了?!还被吓得跟条死狗一样?!
这…… 这他娘的是什么妖法?!
而一直背对着众人,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那里的笛飞声,也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一双深邃、冰冷,不带丝毫人类感情的眸子,第一次正色地落在了那个刚刚让他都感到了一丝心悸的白衣女子身上。
他的目光先是扫了一眼那个被吓得已经快要魂飞魄散的自家手下,然后又扫了一眼那个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一副 “我是空气,你看不到我” 的李莲花,最后!他的目光才重新定格在了那个正饶有兴致地与他对视的阿满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更是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是谁?”
他开口了,惜字如金,却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绝对霸气。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能在他笛飞声面前还站得如此从容淡定的,除了十年前那个已经 “死” 了的李相夷,再无第二人。
可眼前这个女人…… 她不仅站着,甚至还在笑。那种笑,让他感到非常、非常地不舒服,就好像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一场不值一提的玩笑。
“我呀?” 阿满看着这个终于被自己给 “钓” 过来的 “武痴同学”,脸上那原本只是玩味的笑容,瞬间便变得更加灿烂,更加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 “亲和力”—— 那是一种长辈在看待自家那个虽然有点中二、有点叛逆,但天赋异禀的 “优秀晚辈” 时,特有的欣慰与慈爱。
她背着双手,迈着轻快的小碎步,直接无视了周围那些早已严阵以待、杀气腾腾的金鸳盟教众,径直就走到了笛飞声的面前,然后仰起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了整整一个头的冰山男人,笑眯眯地用一种仿佛是在宣布一个双方早已心照不宣的事实的霸道语气!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
“他”—— 她先是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那个已经快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的李莲花 ——“是我刚认的不成器的倒霉外甥,李莲花。”
然后!她又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脸上那和蔼可亲的 “长辈” 笑容瞬间绽放到了极致!
“而我呢,从今天起,就是你失散多年,‘单方面宣布’的 —— 亲!阿!姨!”
那一瞬间,呼啸的海风停了,翻滚的云层静了,就连那一直在拍打着礁石的海浪,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笛飞声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 “空白” 的表情。他的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他那早已古井无波的强大内心,也像是被一个神经病给扔进了一颗大伊万!炸得他七荤八素,头晕眼花!
什么…… 亲…… 阿姨???
我是谁?我在哪?我刚才是出现了幻听吗?!!
而他身后!李莲花和方多病!更是在听到阿满这石破天惊,又他娘的充满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的 “认亲” 宣言时!两人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就淹没了他们!
完了…… 丢人丢到东海之滨了!
这个女人!她、她竟然连笛飞声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都!敢!调!戏!
她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