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金色的兽皮卷轴,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玉石桌面上。上面,每一个用他们自己鲜血所写下的鲜红文字,都仿佛是活的,带着一种令人根本无法抗拒的诡异魔力,以及一种来自上位者的无情嘲讽。
李莲花和笛飞声,武林中曾经与现在最顶尖的两位传说,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份堪称是奇耻大辱的“和平协议”。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了,那是一种三观被反复碾碎、又强行拼接起来,然后再碾碎、再拼接,如此循环往复一万次之后,所剩下的一片空洞的麻木。
李莲花还好点,毕竟他已经被这个不讲道理的女人“蹂躏”了好几天了,心理上大概已经有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抗性。他现在想的更多的是——【为李莲花解开“碧茶之毒”,并恢复其全盛功力】这一条!这句对他来说如同天籁之音般的承诺,宛如一道冲破了无尽黑暗的希望之光,让他那颗早已是一片死灰的心,再次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活下去!他想活下去!他不想再当那个苟延残喘、连多走几步路都会咳血的废人李莲花了!他想重新变回那个可以在蓝天之下肆意挥剑的李相夷!
所以,不就是签个字、按个手印吗?不就是当“助教”吗?不就是挖藕、种菜、扫茅厕吗?比起那十年煎熬、毒发时那生不如死的痛苦,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通了这一点,李莲花那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他甚至还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起了自己:你看,连笛飞声这个不可一世的大魔头都被收服了,自己输给这么一个连笛飞声都打不过的怪物,好像也没那么丢人?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与有荣焉?
呸!打住!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自己真的就要被这个女人给彻底洗脑,变成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而另一边,笛飞声的内心挣扎,显然就要比李莲花来得更加剧烈,也更加痛苦。他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没签过这种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尤其是里面那一条最让他无法忍受的——【为笛飞声提供更高级别的“对战体验”(由甲方亲自下场陪练),以及助其突破武学现有瓶颈】。
“陪练”?这他娘的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往他那早已流血不止的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不!是撒了一把他妈的辣椒面!他堂堂金鸳盟盟主、武林至尊,需要别人来“陪练”?!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自己那只还疼得钻心、并且已经彻底扭曲变形的右手时,当他回想起刚才那根本无法抵抗的“言出法随”、那种如同蝼蚁一般被随意支配的无力感时,他那燃烧着熊熊怒火的骄傲内心,就像是被一盆零下二百七十三度的液氮给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现实。
打不过。是的,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个深不可测的恐怖女人面前都不值一提,甚至连让她真正认真的资格都没有。
那么,想要变强,想要突破现在这个已经困扰了他整整十年的武学瓶颈,想要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境界,似乎——似乎除了抱紧眼前这个神秘女人的大腿之外,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一瞬间,一个极其疯狂、也极其羞耻,但却又该死的充满了极致诱惑的念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从笛飞声那已经被摧残得一片混乱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如果能搞清楚这个女人那力量的来源!如果能从她身上学到哪怕一丝丝的皮毛!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触摸到那传说中足以破碎虚空的武道尽头?!
一想到这里,笛飞声那颗追求武道巅峰的痴狂之心,瞬间便压倒了他心中所有的骄傲与屈辱!不就是签个字吗!不就是当个“客座教授”吗!不就是扫茅厕吗!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武道,我,忍了!
于是乎,在经历了一番极其复杂、又极其相似的内心斗争之后,这对斗了十年的宿敌,第一次在思想上达到了惊人的高度统一。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伸出了手,各自拿起了自己面前那把锋利的“签字笔”,然后又极其默契地蘸了蘸那碗里各自的“鲜红墨水”。
眼一闭!心一横!刷!刷!两声!一个“莲花”,一个“阿飞”,两个充满了血泪与屈辱的名字,就那么丑陋地签在了那份金色的兽皮卷轴之上。
随即,那兽皮卷轴光芒一闪!上面所有的文字,连同那两个新鲜出炉的名字,全都化作了两道金色的流光!“咻”的一声!一道射入了李莲花的眉心!另一道射入了笛飞声的眉心!形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金色莲花印记!
“搞定。”阿满看着这历史性的一幕,终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然后像是变魔术一般,又变出了一盘切好的西瓜,“来来来,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就别那么客气了。吃瓜,吃瓜。今天姨高兴,这瓜管够。”
李莲花 & 笛飞声:两人抬起头四目相对,都能从对方那早已生无可恋、并且深深刻着金色“耻辱印记”的眼睛里,看到同样的一句话:【你也是倒霉蛋啊?】【彼此,彼此。】
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革命友谊”与“患难兄弟情”,竟然在这对宿敌之间悄然萌生。他们终于找到了共同的敌人。
“好了,既然协议也签了,家也认了。”阿满一边毫无形象地啃着西瓜,一边含糊不清地宣布着接下来的行程,“那咱们也别在这里吹海风了。收拾收拾,准备回‘补习班’吧。对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笛飞声,问道,“大外甥,你这次来普渡寺贺寿,应该带了不少金鸳盟的精英吧?”
笛飞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虽然手还疼得钻心,但在签完了那份“卖身契”之后,他的心反而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大概是债多不压身,破罐子破摔了。
“嗯,那就好。”阿满打了个响指,“正好,我那新开的‘再就业指导中心’和‘疑难案件委托所’缺人手。我看你这些手下一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一看就很会办事。你留一半回去给你那个姓角的副盟主,让她最近安分点,别给我到处惹事。剩下的一半——”她指了指山下那黑压压的一片金鸳盟教众,“全都打包带回我们的‘莲花楼’去!以后,他们就是咱们‘莲花楼集团’的安保部兼外勤特遣队第一批预备成员了!”
笛飞声:他已经不想说话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李莲花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便秘了十年的表情了。跟这个女人待久了,真的会少活好几年。不,是会直接气死。
“至于你,小外甥,”阿满又看向了李莲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师兄那下半截尸骨的下落,我确实知道。不过——”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按照协议规定,你得先完成‘新手任务’,攒够相应的‘积分’,才能用积分来跟我兑换这个情报。所以——”她那魔鬼般的甜美笑容再次浮现,“回去之后,挖藕、种菜、扫茅厕,以及破解那个‘佛彼白石’案的任务,一样都少不了你的。甚至,还得加倍哦。”
李莲花:他仰起头四十五度望天,只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都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半个时辰后,普渡寺外那片幽静的松林之中,当跟在阿满身后走出来的方多病,看到眼前那堪称壮观的一幕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只见,那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马车,依旧停在那里。可是,在马车的后面,竟然凭空多出了十几辆一模一样的黑色马车,组成了一个极其庞大而又低调的车队!而数百名身着金鸳盟特有服饰的黑衣大汉,正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狂热与敬畏的眼神,看着那个正缓缓向他们走来的——他们那传说中已经“入职”了全新“集团”的盟主大人,以及那位刚刚才收服了他们盟主的更高级别的“新老板”,和那个他们未来的“老板的倒霉外甥兼盟主的老对手兼补习班助教”的李莲花!
这关系,真他娘的复杂!但是这阵容,又他娘的帅炸了!
“上车。”阿满走到了最前面那辆属于她的“总裁专驾”前,淡淡地下达了命令。
“是!!”数百名金鸳盟的精英教众齐声爆喝!那声势直冲云霄,震得整片松林都在簌簌发抖!然后,在他们那位全程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盟主大人的带领下,这群曾经让整个江湖都闻风丧胆的亡命之徒,极其有秩序、又极其听话地分批登上了那些足以容纳千军万马的神奇马车。
最后,只剩下那个站在原地像个二傻子一样、还没回过神来的百川院刑探方多病。
“满满姨——”他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求知欲,“那、那我呢?我在咱们这个新团队里,扮演什么角色?是军师吗?还是先锋?总不能……还是扫茅厕的吧?!”
“你?”阿满回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暖而又和煦的笑容,就如同她当初称呼笛飞声为“大外甥”时一模一样。她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用一种充满了“鼓励”与“期待”的亲切语气,缓缓说道:“你呀,就继续当我们这个全新三人组里,唯一的那个负责挨打的吉祥物吧。别名,神仙姐姐和她的两个倒霉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