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瓷

北平的雪落得正急时，在东交民巷的断壁残垣的那把铜锁。锁身爬满暗绿的锈迹，锁孔里还插着半截折断的钥匙——和那年我亲手交给他的一模一样。

“这锁，要配同心匙。”他将铜锁抛着玩，阳光在他金发上碎成流金，“等你们大清的通商口岸开了，我能把茶叶卖到你们这里，那时候我来找你。”瓷倚着雕花木窗，看着他身后停泊在江上的铁甲舰，笑他天真。

第一次炮火撕开城门时，美踩着满地青瓷碎片闯入紫禁城。龙袍被扯下的瞬间，我看见他腰间悬着那把铜锁。“跟我走吧。”他攥着我的手腕，指腹擦过我掌心的旧伤，“我能给你新的生活。”

可他带来的文明是火与血。圆明园的浓烟里，我听见铜锁坠地的声响。他弯腰拾起时，锁身被烧得滚烫，却固执地塞进我怀里：“等打完这仗，我教你造蒸汽火车。”瓷望着他军装上的星条旗，突然觉得我们之间隔着比太平洋更辽阔的地方……

后来的日子像把剪刀，将记忆裁得支离破碎。我教他写毛笔字时墨汁晕染的宣纸，美教我签署了无数次条约中化作灰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甲板上，他摘下勋章别在我胸前，那是耻辱也是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爱，海风卷着咸涩的血腥味……

“你看，我答应过的……”美笑着说，可我分明看见他眼中和那些资本家如出一辙的样子。几次轮番的封锁，蘑菇云的出现，而我们的铜锁早已断成两截。我把带血的半截钥匙还给他，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锁芯断裂的脆响，那是我们之间的裂缝，是永远缝合不了的……

此刻雪片落进锁孔，将锈迹填成苍白的痂。我掏出怀里的半截钥匙，发现它和锁孔严丝合缝。原来这么多年，我们都守着破碎的信物，在各自的时区里反复确认那些未说出口的誓言，尽管我们之间只剩下利益……

铜绿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暗红的金属。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春天，他指着蒸汽机图纸说要带我瀑布。而现在，只有北风卷着雪粒，将我们的故事碾成粉，散在历史的长河中……而铜锁发现的地方，也是血与泪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