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饼)
黎鸢第一次闯进笑红尘的工作室时,正值盛夏午后。
她像一阵裹着阳光的风,掀开门帘时带进来一串清脆的笑,发梢还沾着户外的热气,脸颊红扑扑的,像颗刚从枝头摘下来的桃子。
“你就是笑红尘吧?”她几步走到他面前,仰着脸看他,眼睛亮得惊人,“我是黎鸢,我爸让我来取礼服的。”
笑红尘当时正站在裁床前,手里捏着一把银亮的剪刀。听到声音,他抬眼看向她——女孩穿着鹅黄色的吊带裙,裙摆上印着大大的向日葵,站在逆光的门口,整个人像在发光。
他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声音清冷:“嗯,在那边。”
他指了指沙发上的防尘袋。黎鸢却没立刻过去,反而绕着他的工作室转了一圈,手指轻轻拂过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哇,这些都是你设计的吗?好好看啊!”
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像只快活的小鸟。笑红尘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裙摆很短,走动时露出纤细的小腿,脚踝处戴着一个简单的银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你看我穿这件怎么样?”黎鸢突然拿起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是不是很配我?”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笑红尘移开视线,拿起剪刀继续工作:“不合适。”
“为什么呀?”黎鸢不服气地嘟起嘴,几步凑到他身边,几乎要贴上来,“我觉得很好看啊。”
她身上的甜香混着阳光的味道,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腔。笑红尘握着剪刀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太素了,衬不出你的……”他顿了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衬不出我的什么?”黎鸢追问,歪着头看他,像只好奇的小猫。
笑红尘没回答,只是低头裁剪布料。布料被剪刀划开的声音很轻,却盖不住身边女孩清浅的呼吸声。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毫不设防的好奇和打量。
“喂,笑红尘,”她忽然开口,声音软软的,“你这个人怎么冷冰冰的呀?像块冰。”
笑红尘抬眼,对上她澄澈的眸子。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恶意,只有纯粹的疑惑。他忽然觉得,或许被这样一束阳光照照,也不是什么坏事。
“还好。”他淡淡地说。
黎鸢却不依不饶,伸手想去碰他的脸颊:“让我摸摸,是不是真的很冰……”
她的指尖快要碰到他时,笑红尘微微偏头躲开了。黎鸢“咦”了一声,也不生气,只是嘿嘿笑了笑:“你还会害羞呀?”
他没说话,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
那天,黎鸢最终还是没穿那件白色连衣裙。但她临走时,抱着自己的礼服,笑眯眯地对笑红尘说:“笑红尘,我以后能不能常来呀?我觉得你这里很有趣。”
笑红尘看着她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他以为这只是一场短暂的闯入,却没料到,这束向日葵般明媚的阳光,会就此停留在他的世界里,一点点渗透进他的生活,最终成为他无法割舍的光。
黎鸢开始频繁地往工作室跑。有时是抱着新买的蛋糕,笑眯眯地往笑红尘手里塞:“刚出炉的,甜死啦,你尝尝!”有时是穿着他前几天刚做好的裙子,转着圈问他:“好不好看?是不是比上次那件更漂亮?”
笑红尘永远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却总会接过她递来的蛋糕,会认真地点评她的裙子。黎鸢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他看着冷淡,其实心里都记着她的喜好——她随口提过一句喜欢珍珠,下次做礼服时,领口就多了串细碎的珍珠;她抱怨高跟鞋磨脚,第二天工作室就多了双柔软的平底鞋。
那天她淋了点雨,抱着胳膊冲进工作室时,鼻尖红红的,带着点鼻音:“笑红尘,我好像有点冷。”
笑红尘正在画设计图,闻言立刻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厚厚的毯子,不由分说地裹在她身上。“怎么不打伞?”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责备,转身去给她倒热水。
黎鸢裹着带着他气息的毯子,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看着他弯腰倒水的背影,她脱口而出:“哥哥,你对我真好。”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黎鸢脸颊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她在家跟哥哥撒娇时才会这么叫,刚才是顺口就说了出来。笑红尘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水来了。”他把水杯递给她,声音听不出什么变化,只是耳尖悄悄红了。
从那天起,“哥哥”这个称呼就像长在了黎鸢嘴边。
试穿新裙子时,她会拽着他的袖子晃:“哥哥你看,这里是不是有点松呀?”吃到好吃的,会第一时间递到他嘴边:“哥哥你尝尝,这个超好吃!”连晚上睡不着觉,都会打个电话过去,带着浓浓的困意嘟囔:“哥哥,我怕黑,你陪我聊会儿天嘛。”
笑红尘从不纠正她。她叫一声“哥哥”,他便应一声;她撒娇耍赖,他便纵容着。只是偶尔,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他的眼神会变得很深——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笑脸,看着她赖在自己身边的样子,心底那点名为“占有”的藤蔓,又悄悄伸长了几分。
有次朋友聚会,黎鸢喝了点酒,回来的路上脚步发飘。笑红尘扶着她,她却忽然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哥哥,他们都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笑红尘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你觉得呢?”
黎鸢歪着头想了想,咯咯笑了起来:“肯定不是呀,你是我哥哥嘛。”她说着,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他的袖子上,“哥哥怎么会喜欢妹妹呢,对不对?”
笑红尘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扶着她的手。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她笑得天真又坦荡,完全没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知道,她嘴里的“哥哥”,和他心里的“喜欢”,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可他不急。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世界,看着她把“哥哥”两个字叫得越来越顺口,看着她越来越离不开自己。他有的是耐心,等她某天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被她叫做“哥哥”的人,从来没把她当成妹妹。
就像现在,她靠在他怀里睡得安稳,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颈窝。笑红尘低头看着她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无声地说了一句:
“嗯,哥哥喜欢你。”
只是这句藏在心底的话,还要等很久,才能让她听到。
黎鸢后退时撞到了化妆台,瓶瓶罐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看着眼前的笑红尘,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你喜欢我?笑红尘,你别开玩笑了。”
笑红尘站在原地没动,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过她头发的温度。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深不见底:“我从不开玩笑。”
“不可能的。”黎鸢摇头,下意识地想往门口退,“你是我家的设计师,我们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什么?”笑红尘打断她,一步步逼近,“是你赖在我工作室不走,还是你抱着我胳膊睡觉的时候?”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过来,黎鸢的脸瞬间涨红。那些她以为是“朋友间亲近”的举动,被他平铺直叙地说出来,突然就变了味。
“我……我那是因为把你当哥哥!”她强撑着反驳,脚下却在发抖。
笑红尘已经走到她面前,抬手按住她身后的化妆台边缘,将她圈在自己和冰冷的镜面之间。他的呼吸落在她额头上,带着清冽的雪松味,却让她莫名心慌。
“哥哥?”他低笑一声,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黎鸢,你抱着哥哥撒娇时,会故意往他怀里蹭吗?你对着哥哥笑时,眼睛会亮得像要溢出来吗?”
黎鸢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攥紧裙摆,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想不通,那个永远清冷克制的笑红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想不通的是,自己心底那点莫名的悸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要回家了。”她别开脸,声音软得没力气,“让开。”
笑红尘没动,只是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耳廓:“回哪个家?是你常住的那套公寓,还是我这里?”
黎鸢猛地抬头看他。是啊,她什么时候开始,把他的工作室当成第二个家了?衣柜里的衣服是他设计的,冰箱里的零食是他买的,连枕头都带着他身上的味道……她一直以为是自己随心所欲,现在才惊觉,早就被他不动声色地圈进了领地。
“我去拿包。”她想从他手臂下钻出去,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
“别逃了,黎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你逃不掉的。”
他的指尖顺着她的肩膀滑到手腕,轻轻一拉,就让她撞进了怀里。黎鸢挣扎着想推开他,却被他箍得更紧。他的怀抱很结实,带着熟悉的气息,让她莫名地有点想哭。
“为什么是我?”她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你明明……明明对谁都冷冰冰的。”
笑红尘低头,吻落在她的发顶,轻得像叹息:“因为是你,所以不一样。”
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黎鸢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不是讨厌他,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砸懵了,被自己心底那点不敢承认的情愫搅乱了。
“我……我还没想好。”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笑红尘没逼她,只是松开些力道,低头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没关系,我等你。”他顿了顿,指尖擦去她脸颊的泪珠,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但你记住,你跑不掉的。”
黎鸢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玩笑,只有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温柔。她忽然明白,自己早就没地方可逃了。从他为她设计第一件裙子开始,从她赖在他身边不肯走开始,她就已经被困在了他的网里,心甘情愿,却后知后觉。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黎鸢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逃不掉,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