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露天游泳馆颁奖典礼现场。傍晚，颁奖台的镁光灯刺眼，混合着池水的氯气味道和人群热烘烘的喧嚣。
巨大的“U型池”边挂满了彩旗，“毕业季泳坛新星赛”的横幅被夏末的风吹得猎猎作响。泳池水在强光下反射着晃眼的白光。
广播里激昂的颁奖音乐震耳欲聋，夹杂着观众席嗡嗡的议论和此起彼伏的快门“咔嚓”声。
冰凉的水珠从Team湿漉漉的发梢滴落，顺着脖子流进崭新的队服领口，激起一小片鸡皮疙瘩。脖子上那枚刚挂上的、沉甸甸的金牌贴着皮肤，竟然有些烫人。
Team站在最高领奖台上，感觉脚下轻飘飘的。
教练Win——现在是穿着挺括教练服的Win——站在他身边，笑容是那么明朗骄傲，正在对台下说着什么颁奖词。
Team只看到他嘴唇在动，声音却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
镁光灯！该死的！四面八方都是！刺得他眼睛发花，耳朵里是嗡嗡的杂音。
Win“…Team选手出色的表现！这是他应得的荣耀！”
Win响亮的声音终于穿透噪音，他拍了拍Team的肩膀，很用力。
Team被这力道拍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抓住了胸前的金牌，金属的冰冷边缘硌着掌心。
Win“喂，发什么呆？金牌都拿到手了，还不高兴？”
Win压低声音，带着笑意凑近他耳畔。熟悉的热气喷在耳朵上，稍微驱散了一点Team的僵硬，他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Win微微皱眉，但很快被主持人的声音打断。
主持人“现在，请我们的冠军Team选手说几句感言！”
主持人笑容可掬地把麦克风递过来。
话筒！无数双眼睛！Team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不行！快离开这里！
台下一片寂静，等待着他的声音。闪光灯又开始密集地闪烁。
Team“我…”
Team喉咙发紧，只挤出一个音节。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那种赤裸裸的审视感让他头皮发麻。
不行！受不了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在Win错愕的眼神和主持人疑惑的
主持人“诶？”
声中，Team猛地低下头，像一头被惊扰的小兽，把麦克风塞回主持人手里，用力拨开挡在面前的一堆话筒，转身就跳下了领奖台，朝着运动员通道狂奔而去！
人群“哇啊！”
人群一片哗然，议论声瞬间炸开。
人群“他怎么了？”
人群“不舒服吗？”
人群“这也太不礼貌了吧！”
人群“快拍！快拍！”
Win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看着Team几乎是撞开人群消失的背影，心脏跟着一沉。
Win“Team！”
他本能地喊了一声，顾不上主持人的挽留和其他记者的追问，
Win“对不起！失陪一下！”
他快速交代一句，立刻大步流星地追了过去，动作利落得像还穿着泳裤在泳池边指导动作的时候。
冰凉的休息区地砖透过薄薄的泳池拖鞋传来寒意。
Team靠在更衣室冰凉的储物柜上，大口喘着粗气，试图把外面那些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
但汗水黏腻地糊在额头和背上，刚才比赛时的奋勇争先和现在的狼狈退缩形成了鲜明的讽刺对比。
封闭的空间里，消毒水味、汗味、陈旧塑胶地板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更加浓烈了。
“砰！”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Team惊得一缩，抬眼就看见Win堵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逆着外面走廊的光，显得有点压迫感。Win胸脯起伏着，显然是追过来的。
他的脸上没了刚才颁奖台上的意气风发，眉头拧成了一个结，眼睛紧紧盯着Team。
Win“Team！”
Win的声音又急又沉，带着喘息，
Win“你搞什么鬼？怎么突然就跑了？你知道有多少记者、赞助商在看吗？你这一跑，明天……”
Team“我知道！”
Team打断他，声音有点冲，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Team“用不着你教训我！”
Win被他吼得一怔，眼中划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受伤，但更多的是担忧。
他深吸一口气，关上身后的门，隔绝了外面大部分噪音。空间一下子变得狭小而安静。
他放轻脚步，走到Team面前。
Team能感觉到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下意识的又想后退，但背后是冷硬的柜子，无处可退。
他能清晰闻到Win身上熟悉的、干净的洗衣液味道和一点淡淡的汗水味，奇异地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但又让他更加烦躁。
Win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Team——看着他苍白还没缓过来的脸色，看着他躲避的眼神，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水珠砸在肩膀的队服上，晕开一小块深色。
Win的目光最终落在他紧握着金牌、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上。
Team的倔强维持不到几秒，就被Win那像要看透人心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烦躁地侧过身，把脸扭向一边：
Team“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Win没理他的别扭，突然伸出手。
Team以为他要教训自己，下意识地要躲。没想到那只大手只是落到他头上，揉了两把湿漉漉的头发，动作有点粗鲁，但又……很熟悉，很温暖。
Win“紧张了？”
Win的声音低沉下来，没有了刚才的质问，像他们私下相处时那样直接，
Win“闪光灯？还是…别的？”
Team“没有！”
Team嘴硬地否认，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抖了一下。刚才那种被无数目光刺穿的恐慌感又涌上心头。
Win看着他小动物似的微微颤抖，心里的火气彻底没了，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和心疼。
这小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死鸭子嘴硬的毛病！
Win“喝水吗？”
Win没戳穿他，转身走到旁边的长椅，拿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塞进Team空着的那只手里，语气不容拒绝，
Win“先喝两口，喘成那样，肺都要跑出来了。”
Team确实口干舌燥。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没动。
Win自己拧开另一瓶，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靠着旁边的洗手池，看着Team低垂的脑袋：
Win“行，不说也行。那你告诉我，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胃疼？头晕？还是心跳得厉害？”
他的语气像是在关心一个闹别扭的小孩，虽然这小孩身高都快赶上他了。
Team握着冰凉的水瓶，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手。
冰凉的感觉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他不想承认，但Win的确很了解他。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终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抱怨，也像控诉：
Team“……太吵了。那些光…闪得眼睛疼……人太多了…”
每一个字都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不适。
Win的眸子暗了暗。他上前一步，伸手抹了一把Team额头上混合的汗水和池水。触手一片冰凉湿滑。
Win“好了，”
Win的声音更低更软了，
Win“都过去了。现在这里只有我，没闪光灯，也没人盯着你看。”
Win的手带着温热的力度，似乎想把他从刚才那种冰冷的恐慌里拉出来。
Team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不是因为奖牌，不是因为比赛，就是……没来由的委屈和害怕。
Win看着Team终于放松下来的肩膀，轻轻吐了口气。
他把手从Team额头上拿开，准备去找条干毛巾给他擦擦。
就在这时，Team因为要稍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下意识地转了下头。
那个动作有点突然——
“哗啦……”
有什么东西从他队服外套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一路打着转儿滚到Win的脚边才停下。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格外清晰。
两人都愣住了。
Win的目光立刻被脚边那个小小的、淡蓝色半透明的塑料药瓶吸引了。瓶身上贴着一张白色的标签。
药瓶在地上旋转停止的沙沙声，和刚才金牌落地完全不同。
Time仿佛静止了。
Team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唰”地一下变得比刚才领奖台上逃跑时还要惨白！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完了！被他看到了！
Win弯腰捡起那个小药瓶，动作很慢。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瓶子，瓶身冰凉的触感似乎顺着指尖传到了心底。他低头，仔细辨认着标签上的字。
标签上印着的、略显陌生的英文药品名称。虽然一时看不懂具体成分，但标注的剂量和生产日期都清晰可见。
Win抬起头，看向Team。他的脸上没有震惊，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任何激烈的表情。但那眼神深邃得可怕，像无风的深海表面，蕴藏着难以察觉的暗涌。
所有的疑惑、担忧、和一丝丝的后怕，都沉淀在这片深海里。
Team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解释什么，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Win，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忘了。
寂静在狭小的休息室里蔓延，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那瓶小小的药，像一枚投入深海的炸弹，在两人之间掀起了无声的滔天巨浪。
Win终于开口了。
他紧紧地握着那个药瓶，手背上因为用力而隐隐浮出青筋。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在砂纸上磨过，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Team的心上：
Win“Team……告诉我，这，是，什么？”
Win“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吃这个的？”
Win“你到底……在怕什么？”
Win的目光像两把钩子，死死地钩住Team躲闪的眼睛，不容许他再逃开哪怕一秒。
那个眼神里，除了沉甸甸的担忧，还有一丝Team从未见过的、被欺瞒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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