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电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嘎吱转动，搅动着下午闷热的空气，却带不来多少凉意。
黏腻的汗水贴着Team的后背往下滑。他盘腿坐在二楼露台的藤席上，手里捏着几张刚从镇上快递点取回来的打印纸。
纸上的文字像恶毒的蠕虫爬进他的眼睛——是他那天在医院检查的腰椎影像报告，还有好几张他腰部缠着绷带、行动不便时被偷拍的，有些角度甚至显得狼狈不堪的照片！上面用猩红的马克笔划了巨大的叉和潦草扭曲的字迹——“废物闭嘴！”“滚出泳队！否则后果自负！”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寄件人信息完全空白。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爬上Team的后背！胃里一阵翻搅恶心！这手段……太下作了！谁干的？！还用猜吗？！
Team气得手指都在发抖！纸被他攥得哗哗作响！又是Kai！这混蛋阴魂不散！
空气里混合着藤席的草腥味、海风的咸腥、还有自己身上药膏挥发出来的淡淡气味。
此刻，这股熟悉的味道里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哗啦——”海浪声在不远处清晰地传来，带着某种亘古不变的韵律。
Team猛地站起！动作太快，牵动了还没好利的腰，他嘶了一声，扶着旁边的柱子才站稳。不行！不能光躲着！不能一直让Win挡在前面！更不能再被Kai牵着鼻子走！
他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照片。既然躲不开，那就撕开！他要自己面对！哪怕只是为了给Win争取一点空间！
他抓起桌上那个不知道Win什么时候丢在这里的旧手机。屏幕碎了道裂痕。
他深吸一口气，凭着记忆拨出了一个号码——那是Kai之前用来炫耀自己新号码时，“不小心”被Dean记下、又被Team偶然瞥到的。
“嘟……嘟……”单调的等待音在闷热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Kai“谁？”
电话那头传来Kai懒洋洋的声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背景音是嘈杂的重金属音乐声。
Team“是我，Team。”
Team的声音冰冷，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重金属音乐声被调小了。
Kai“哈？稀奇啊！”
Kai的声音立刻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
Kai“我们的小瘸腿英雄？怎么？被抬到海边疗伤还不够清净？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想通……准备签字退赛了？”
那股轻蔑的调调隔着电话线都能点燃人的怒火！
Team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压得很稳：
Team“你在哪儿？”
Kai“哟？想我了？想找我真人PK？”
Kai在那头夸张地笑起来
Kai“老子忙着呢！没空陪你玩过家家！有屁快放！”
Team“我在海边。”
Team直接打断他的嘲笑，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任何回旋余地
Team“西边渔港码头第三个红集装箱后面。我知道你也在附近。一小时。我等你。就我和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Kai似乎没料到Team会如此直截了当，甚至点出他就在附近。
Kai“呵？胆子变肥了？敢跟我约地方了？”～
Kai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危险的探究
Kai“怎么？带了帮手？还是觉得你那靠山今天能救你？”
Team“就我，一个人。”
Team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Team“没人知道我来找你。我只是要把话说清楚。不敢来？”
最后三个字，Team故意用了反问句，带着一点挑衅。
电话里只剩下低沉的音乐背景音和Kai粗重的呼吸声。
那声沉默像是在权衡利弊。半晌，Kai带着牙根摩擦般的声音响起：
Kai“行啊！小瘸子！够种！一小时！我倒要看看，你他妈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忙音。
Team放下手机，手心全是冷汗。他靠在柱子上，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
他没告诉Win。他知道如果告诉Win，Win肯定要跟来，肯定会打起来。Kai手里捏着照片把柄，如果被拍到Win动手，对Win的教练身份是致命的。他不能连累Win！
一小时后。
下午强烈的阳光被巨大的红色集装箱高墙挡住，投下浓重而冰冷的阴影。
码头特有的机油味、生锈的金属味和海鱼的腥臭味混合在一起，冲击着鼻腔。海风吹过集装箱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沾着黑色的油污和可疑的潮湿水渍。
Team背靠着冰凉的集装箱壁站着，腰上还缠着护腰带，警惕地看着唯一的通道口。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Kai的身影出现在了通道尽头。
他穿着昂贵的潮牌短袖和破洞牛仔裤，脸上戴着副遮了大半张脸的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双手插在裤袋里，步伐带着惯有的、流里流气的嚣张。
他走到Team面前三四米的地方停下，隔着墨镜打量Team。
Kai“哼，还真敢一个人来？”
Kai吹了个泡泡，“啪”地一声吹破
Kai“说吧，小瘸子，想清楚了吗？打算怎么求我给你留条生路？”
他语气轻佻，但Team能感觉到那墨镜后面的眼神一定充满了刻毒。
Team站直了身体，尽管腰部的束缚感让他动作有些僵硬。他直视着Kai的方向，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Team“我不是来求你。”
Kai“哦？”
Kai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往前探了探脖子
Kai“那你来干嘛？找我谈心？回忆我们那些甜蜜的……咳咳咳！”
他故意假装咳嗽两声，语气更加恶劣
Kai“抱歉，我一想到你站在泳池边上那副站都站不稳的可怜样，就忍不住想笑！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集装箱组成的狭长空间里回荡。
Team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声音依旧保持着冷静
Team“你爱笑就笑。我今天来，就为告诉你一句话：我，Team，退不退赛，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恐吓！”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
Team“你想针对我，冲我来！我接着！是我欠你的吗？！不！老子不欠你Kai任何东西！”
Kai的笑声戛然而止！墨镜后面那张脸的轮廓瞬间绷紧了！Team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犹如实质的怒气正在对方身上凝聚！
Kai“不欠我？”
Kai的声音陡然降到了冰点，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扭曲
Kai“你敢说……不欠我？！”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猛地抬起手，用一根手指狠狠指向Team的脸，几乎要戳到他鼻尖上！
Kai“你！还有你那个高高在上的好教练！你那位伟大的Win学长！你们他妈的不欠我？！你们欠我的多了去了！是用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怨恨爆发，如同猛兽出笼！嘶吼声撞击在集装箱壁上，震得Team耳朵嗡嗡作响！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和Win？欠Kai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这从何说起？！
Team“你…你什么意思？”
Team声音里的镇定开始出现裂痕。
Kai“什么意思？”
Kai猛地一把扯下脸上的墨镜！狠狠摔在地上！“啪嚓！”镜片碎裂的脆响格外刺耳！
此刻暴露在Team眼前的，是Kai那双通红的、几乎要瞪裂的、充满了极度痛苦和刻骨恨意的眼睛！
那里面燃烧的火焰，比在泳队通道里、在医院里都要炽烈百倍千倍！那绝对不是简单的嫉妒或者找茬！那是深入骨髓的、仿佛被夺走了毕生所有般的滔天巨恨！
Kai“我什么意思？”
Kai向前逼近一步，脸上的肌肉都在扭曲抽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Kai“你那个了不起的Win学长！他没告诉过你吗？！他敢说吗？！当年！少年队选拔赛全国总决赛！压在我身上硬把我脊椎砸断的那个该死的跳板！是因为他Win在后台和我那场愚蠢的‘谁比谁更敢’的赌约才松动的！是他当时硬要抢在我前面去跳！是他推开了检修员的提醒！！”
Kai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彻底变调嘶哑：
Kai“因为他那该死的愚蠢！那该死的要强！那块松动的板子！在我跳上去的时候！塌了！”
Kai“嘭——！”
Kai“你知道吗？！那声音！咔嚓！就是那么一声！我的整个后背！”
Kai“我的腰！我的腿！我的骨头！碎得一塌糊涂！”
Kai“我的腿！整整一年才重新学会走路！复健的时候……那感觉……像被人拿着刀子在骨头缝里一遍遍的剐！！”
Kai“我的奥运梦！我的游泳生涯！我的一切！！全他妈毁在他那个混蛋的一时冲动上！！”
Kai“凭什么？！凭什么他Win连个擦伤都没有！凭什么他风光无限成了后来的明星选手！凭什么你们现在还能站在泳池边嘲笑我！”
Kai“而我！！就成了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你们风光的废物！！！”
Kai整张脸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他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通红的眼睛里不仅仅是恨意，更有水光在疯狂闪烁！那是被生生撕裂的痛苦！是无数个日日夜夜在绝望中挣扎的噩梦！
Team彻底呆住了！他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冰寒刺骨！
少年队选拔赛？Win和Kai曾经的赌约？导致Kai终生瘫痪的跳板事故……罪魁祸首……是Win？！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Win哥怎么可能……
冲击太大！Team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Kai绝望痛苦的嘶吼还在耳边回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Kai发泄般地吼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他看着Team震惊到失语的样子，通红的眼里闪过一丝病态的、残忍的快意。他猛地弯下腰，捡起地上摔碎的墨镜框，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Kai“怎么？吓傻了？”
Kai的声音极度嘶哑，带着一种扭曲的嘲弄，直起身，逼近Team那张煞白的脸
Kai“现在知道你们欠我什么了？你们！你那位光芒万丈的Win学长！是我这个‘废物’用一辈子换来的！”
他那破碎的墨镜框几乎要戳到Team的额头上，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Kai“现在告诉我……Team……”
Kai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阴冷又残酷的笑容
Kai“你还觉得……你们不欠我吗？”
这巨大的真相如同千钧巨石，狠狠砸在Team的心口！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集装箱壁！震惊、怀疑、混乱……复杂的情绪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Team身侧的集装箱通道入口处炸开！
沉重的金属门板被人用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
撞在集装箱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门板上甚至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凹痕！
巨大的响声把对峙中的Team和Kai都震得心脏骤停！猛地朝声音来源看去！
灰尘弥漫的入口处，一个高大健壮、浑身散发着滔天怒气和凛冽寒气的身影，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撞破了铁门，出现在了通道口刺目的逆光之下！
是Win！
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那饱含愤怒、痛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冰焰，狠狠地、死死地锁在了Kai那张扭曲、病态、写满疯狂怨恨的脸上！
海风穿过被撞开的通道口，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破碎铁门晃荡着发出吱呀的呻吟。
Win浑身的肌肉绷得像一块块坚硬的花岗岩，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他站在逆光里，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每一个字都如同裹挟着滚烫岩浆的火山石，沉重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Win“你……”
Win“刚刚……”
Win“说什么？！”
那声音不大，却蕴含着足以毁天灭地的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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