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
刺耳的电子蜂鸣声猛地穿透废弃港区死水般的寂静,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子反复搅动脑浆。Porsche死死攥着撬棍,指关节因为用力挤压着粗糙冰凉的金属,泛起一片失血的白。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呛鼻的机油腥气,混杂着铁锈腐烂的酸味、海风带来的咸腥、还有某种……浓稠的、微甜的、血放久了之后特有的铁锈甜腻味。
汗珠顺着他滚烫的鬓角往下滚,砸在肩头被汗水浸透发硬的T恤布料上,吧嗒一声,闷响都像在放大。
Porsche“操!操他妈的!”
他喉咙里滚出一连串含混又粗粝的咒骂,撬棍前端抵着厢货后门那把挂满黄色锈斑、巨大如怪物口器的U型锁栓,再次发力!
撬棍磨得发亮的金属尖头刮在厚实的钢板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刮擦噪音,火星子滋啦啦往外蹦,带着灼热铁屑味的小点溅到他汗湿的手背上,烫得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锁头纹丝不动,只震落一层干硬的锈渣,簌簌掉进脚下积着油腻污水的坑洼里。
他侧过头,急促又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沉闷得像堵着湿透的棉花,吸进去也是热的,带着那股血腥味儿直往肺里钻。
旁边那个趴在地上的家伙——就是被他揪住领子一路拖进这个冰冷钢铁棺材、刚才还捂着手腕哀嚎的家伙——此刻像滩烂泥,气息微弱地伏在肮脏的水泥地上。
破旧工装裤膝盖的位置被磨烂了,里面暗红色的皮肤上沾满了黑灰色的油泥。Porsche眼神狠戾地扫过去
Porsche“最后一遍!钥匙!!”
声音因为压制着狂怒,从齿缝里挤出来,低哑得像受伤野兽的咆哮。
地上那家伙艰难地抬起一点点眼皮,浑浊的眼白里布满血丝,嘴角因为疼痛和恐惧哆嗦着
防爆队员“没……没钥匙……真、真的没有……”
血沫子从他被打裂的嘴角溢出来,混着泥灰,糊了半张脸
防爆队员“拿……拿……佣金的时候就给、给了开锁公司的号码……说事成后……通知他们……”
话语断断续续,气息短得像下一秒就要断掉。
Porsche“开锁公司?!你他妈当老子傻子?!”
Porsche一脚踹在旁边的锈蚀集装箱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巨大的震荡在密闭空间里嗡嗡回响,震得人耳膜发疼!灰尘簌簌落下。
货柜深处那盏晃悠悠的吊灯跟着猛地一晃,昏黄的光线将Porsche的影子拉扯到后厢壁上,扭曲成一个暴怒的巨大黑影。
Porsche“说!里头是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那人吓得身体一颤,脖子猛地向后缩,好像要钻进地里去
防爆队员“不、不知道啊大哥!就……就一个很小的……保险箱……说……说只要把货、货弄进去……扔、扔了钥匙……就算……交差……”
他眼神慌乱地瞟了一眼厢货那纹丝不动的后门,牙齿打颤得咯咯响
防爆队员“还、还说……千万……千万别打开……”
Porsche“保险箱……”
Porsche像被那三个字毒针刺中似的,心脏猛地一沉,狠狠往下坠。
浑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不安的预感和那股被欺骗的暴怒轰然冲顶!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什么保险箱需要这么大阵仗?这他妈是个陷阱?!
从那个匿名的短信开始,那个“送情报”的神秘人,引他来这儿的每一步——
啪!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短促的异响,在这短暂的死寂里,像一根针掉在地上一样清晰!
声音来自……厢货车顶!不是金属摩擦,也不是风吹垃圾袋。
像是……某种粘稠液体滴落在金属板上的声音。
Porsche猛地抬头!昏黄的光线下,厢货车顶靠近车头位置连接车厢缝隙的地方,一滴粘稠浓黑的液体,无声地、缓慢地拉长、然后落下,“啪嗒”,正好砸在那个趴在地上的倒霉蛋旁边半米远的水泥地上,留下一小摊边缘光滑、在微光下泛着诡异油光的深色污迹。
空气瞬间凝固了。
就连那断断续续的呻吟都停了。趴着的家伙似乎也察觉了,僵着脖子扭过去看那摊东西,灰败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那盏吊灯在头顶晃荡的绳子发出轻微吱嘎声响。
Porsche瞳孔骤然缩紧!全身肌肉刹那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那股萦绕不散的、带着一丝甜腻的铁锈腥气……源头找到了!
Porsche“退开!!!”
他炸雷般一声暴吼,喉管里挤出的声音都变了调!同时身体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向后猛蹿!就在他身体刚刚脱离原地不足半米的瞬间——
轰!!!!
不是爆炸声,是更可怕的闷响!如同一个无形的、装满水泥的巨桶在车厢内部被瞬间砸爆!整个集装箱货柜猛地向内塌陷变形!
厢货后门那扇巨大厚重的钢板像被一股来自地狱深处的怪力狠狠撕扯,“嘎嘣嘣嘣——!”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撕裂耳膜!
那把刚刚纹丝不动的巨大U型锁连同周围一大块钢板被硬生生从铰链连接处撕扯开来!
巨大扭曲的金属碎片混合着泼洒出来的不明粘稠液体,如同火山熔岩般猛烈地朝着刚才Porsche站的位置喷射出来!
防爆队员“啊啊啊——!”
趴在地上的家伙只发出半声凄厉到破音的惨叫,瞬间被喷涌而出的金属碎片和汹涌的黑色洪流彻底吞噬!
身体像破布一样被向后狠狠拍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粘滞的撞击声!
巨大的冲击波夹裹着浓烈的、混合了机油铁锈的硝烟气味、以及更加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气味,像一面沉重的墙壁狠狠撞在Porsche的后背!他根本没时间站稳,身体被那股力量裹挟着向前踉跄扑出三四米远!
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油腻的地面上,脸颊擦着粗粝的水泥,火辣辣地疼!
一只空油桶被他撞翻,哐当哐当滚向远处,响声在空旷的港区回荡。
Porsche顾不上疼,立刻翻身,带着一身油污和冷汗,惊魂未定地死死盯向那片爆裂的中心!
厢货的后半部分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撕裂、狰狞外翻的金属废墟!巨大的豁口像一个被炸烂的伤口!
粘稠发亮的黑液,正裹挟着一些不明的碎片、组织……从那个黑洞洞的破口里缓缓地、汩汩地向外流淌,如同伤口中不断溢出的黑血。
那浓得化不开的、带着死亡甜腻的铁腥味,浓烈得足以让任何人胃袋翻江倒海!
______
“叮铃——”
廉价风铃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裹挟着夕阳的余晖和门外那股温热刺鼻的汽车尾气涌进小咖啡馆。
Pete没回头,继续用微湿的白抹布用力擦拭着吧台水槽边角那些永远擦不干净的黏腻水渍。围裙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腰侧,随着擦拭动作发出沙沙的轻响。
Vegas“收工了?”
Vegas的声音很沉,像是从胸腔最底部压出来,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刚锁好后面储藏室的门,厚重的铁锁合拢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惊起窗外电线杆上两只昏昏欲睡的麻雀。
Pete“嗯。”
Pete应了一声,把抹布拧干挂好,顺手关掉了水龙头。
水槽里最后几滴水珠滴落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他转身,开始收拾角落里那几张歪七扭八的塑料椅子,“哐当、哐当”的归位声打破了仅存的宁静。
Vegas没动,就靠在操作间冰凉的金属门框上,视线像有重量一样压着Pete忙碌的背影。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路灯还没亮起,店里被一片浑浊的暮色笼罩。
Pete的动作幅度不小,胳膊抬起、落下,围裙下摆晃动,腰线绷紧又放松。
但每一次动作间隙,甚至是在弯下腰去扶正椅子腿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都极其快速、无比警惕地扫过窗外那条行人渐稀、暮色沉沉的人行道。
那条白天站着那个豆绿色身影的地方,此刻被阴影吞噬,像一个无声窥伺的巨大黑洞。
Vegas的眉头一点点拧了起来,下颚线绷得死紧。
他眼神冰冷地盯着Pete紧绷的肩胛骨,那布料下肌肉收缩的线条清晰可见。
咖啡馆里弥漫着廉价咖啡豆挥之不去的焦苦气息、浓缩洗洁精的柠檬酸味,还有一种无形的、像蛛网一样逐渐收紧的黏腻紧绷感。
Pete终于整理好最后一张椅子,直起身,动作因为过久弯腰显得有些僵硬。
他习惯性地想去摸口袋里的那把小刀,手指刚触到冰凉硬挺的金属外壳——
Vegas“喂。”
Vegas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大,却像小锤子一样精准地敲在Pete神经最紧绷的地方。
Pete的身体几乎是瞬间,极其轻微但确实地弹动了一下!
他条件反射般地倏地回头,速度太快,带动颈骨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眼神里那瞬间闪过的惊疑和防备,像被强光手电照到的猫科动物。
Vegas眼神暗沉得如同结了冰的深潭,一丝光也照不进去。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吧台上那杯早已放凉、失去所有泡沫变得像酱油汤似的廉价精酿啤酒杯
Vegas“你倒的这杯,”
他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那弧度冷得像刀锋划破冰面
Vegas“一口没动过,下午客人点的?扔了?水也是钱。”
Pete张了张嘴,像是才反应过来吧台上还有这么一杯东西。
他垂下眼睫,快步走过去,端起那杯啤酒。杯壁冰凉滑腻的触感贴着他指尖。
残留酒液散发出一种发酵过头的馊味,和店里的焦糊咖啡气味混在一起,并不好闻。
Pete“……忘了。”
他低声应了一句,端着杯子径直走向水槽,哗啦一声倒了,残余的液体在水槽底冲出一条浑浊棕黄的水线,那股酸馊味被水流冲散了些许。
Vegas无声地看着他流畅却又明显带着些急躁的动作。
在水龙头哗哗的冲水声中,他冷不丁又开口,这次声音更沉,像阴雨天的闷雷
Vegas“电话呢?”
Pete冲洗杯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水流撞击杯壁的声音格外刺耳。
Pete“Tankhun Khun在挑新围巾的颜色,Pol把上次藏起来的芥末绿领结翻出来了……”
他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点
Pete“Khun说要找个粉色的……”
他用力甩了甩杯子上的水珠,水花四溅
Pete“我建议他选那个带蕾丝边的……”
Vegas“——我是问你!那个女的!”
Vegas猛地打断,声音像绷断的弓弦,带着一股被长久压抑即将失控的边缘火气!
他上前一步,身体瞬间堵住了操作间的门口,把那片狭窄空间里冰冷湿腻的水汽、残留的馊啤酒味和Pete下意识后退半步的动作都死死框在眼前。
Vegas“下午打电话时候!那个站在窗户外面!盯着你看的!那个穿绿衣服的!她跟你通过气了?!”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尾音尖锐地劈开了空气。
Pete的后背猛地撞上了冰冷的金属操作台边缘,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服瞬间浸透皮肤!
他手里湿漉漉的杯子差点脱手砸在地上!Vegas那张骤然逼近的脸,在暮色笼罩下显得棱角凌厉如刀锋,眼底翻涌着的是毫不掩饰的阴鸷和……那种如同实质般、快要将他刺穿洞烧的、令人窒息的焦灼。
Pete“没……”
Pete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发紧,喉咙像是被砂纸刮过。
Pete“没有!下午只有Khun Tankhun打过来!我接的是……”
突然!
“嗡——嗡——嗡——嗡——!!”
Vegas裤子口袋里那个特制的、能屏蔽一切干扰的紧急联络器,猝不及防地震动起来!
震感极其凶猛沉滞,像一只强有力的手在他大腿肌肉上反复猛攥!
嗡嗡声穿透布料,在骤然寂静的咖啡馆里听来如同催命战鼓!频率是他设置的、只关联着最紧急、最致命警报的顶级频率!
Vegas瞬间闭了嘴!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怒意、所有的焦灼,都在这一串催命符般的震动中被狠狠掐断!瞳孔瞬间收缩成冰针!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右手已经闪电般插入裤袋!
在抓住那个冰冷震动源的同时,身体已经带着巨大的爆发力转身,如同一根被压到极限的弹簧朝着咖啡馆深处、那个被他视作安全窝的、堆放杂物的漆黑小储物间扑去!
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脚下那张矮脚凳被带得翻倒,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
门被猛地拽开!里面的黑暗瞬间涌出来!Vegas的身影消失在那片黑暗中,如同被一头巨兽无声地吞没!
Pete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湿滑的杯子。
水槽里残余的水珠滴答、滴答,砸在潮湿的铁皮上,声音被那嗡嗡的震动余音和储物间传来的、被刻意压抑的急促低语声无限放大。
浓稠的暮色从窗外灌进来,一点点将他吞没。店里的空气又冷又重,带着未散尽的咖啡苦气、残留的馊啤酒味、还有一缕从杂物间门缝里飘出来的、尘埃堆叠发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