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10

电脑屏幕上停留的是朋友发来的商业项目复盘报告——数据很漂亮，赞誉也纷至沓来。

可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大块。

指尖犹豫着划过手机相册，点开那个加密很久的文件夹——里面全是普吉岛的老照片和视频：

两人穿着校服在中文学校外的傻笑，补习班课桌上悄悄传递的纸条，毕业典礼上紧紧相拥的背影，椰子园里夕阳下德认真Teh着吉他、他画着速写的情景……温暖的笑容，炙热的眼神，那份毫无保留的爱意仿佛透过屏幕灼烤着他的眼睛。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Oh-aew“成功了…可是Teh…你现在在哪儿？还 好吗？”

Oh-aew低声自语，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巨大的成功喜悦被潮水般的思念和对Teh状态的担忧完全淹没。

他想起那晚Teh眼里的血丝和崩溃的狂怒，那绝不仅仅因为对他设计的轻视，更像是德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

“叮咚。”

门铃声响起。Oh-aew以为是快递，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门外走廊昏黄的光线下，站着一个人。

是Teh。

他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几缕遮住了通红的眼睛；

身上那件单薄的白T恤湿透了大半，紧贴着身体，肩膀微微发抖；

牛仔裤的裤脚和球鞋全部浸在雨水里，往下滴着水，在他脚边汇成一小滩。

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微微凹陷，嘴唇苍白，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痕迹，狼狈得像只被主人遗弃在暴雨中的小狗。

他就那样站着，不敢靠近一步，湿透的肩膀耸起，手指紧紧攥着裤缝，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自己别倒下。

他看着Oh-aew，那双曾经充满光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卑微的乞求、深刻的痛悔和一丝怕被彻底拒绝的绝望。

没有不甘，没有逃避，只有赤.裸.裸的、犯错后的脆弱。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走廊里感应灯闪烁的微光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Teh“Oh-aew”

Teh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努力直视着欧儿震惊的眼眸：

Teh“对不起…”

这三个字，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向前挪了一小步，又停住，狼狈地抹了把脸上的水渍，继续说：

Teh“我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

他的声音哽住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Teh“我像个瞎子！聋子！蠢货！”

他痛骂自己，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自我厌弃。

Teh“我看不见你努力的光！听不见你心里的声音！我为了自己被碾碎的骄傲…就拿它当武器扎你身上最软的地方！”

Teh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崩溃边缘的痛楚：

Teh“我说你‘妥协’？‘没灵魂’？还说它‘容易’？Oh-aew！”

他突然猛地摇头，仿佛要甩掉那些愚蠢的字眼，

Teh“我现在才知道，能在现实里开出一树花…是多么珍贵！多么艰难！又需要多么强大的灵魂！”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混合着雨水，肆无忌惮地淌过他憔悴的脸颊：

Teh“我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你？我…我只是被自己的恐惧和不中用…逼成了最自私、最混蛋的样子！我忘了…忘了最该珍惜的是什么！忘了在普吉岛沙滩上…我是怎样恳求你的理解和支持…可我呢？”

Teh的声音破碎下去，带着泣不成声的绝望和深深的依恋：

Teh“Oh-aew…我毁了片场…可我更怕…更怕我毁了和你…和我们的一切…我爱你…从在中文学校第一次认真看你画画…就开始了…可我的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了？变得只会索取了？”

他抬起湿透的袖子狠狠擦掉眼泪，雨水还在顺着发梢滴落，他却不管不顾，用尽最后的力气恳求地看着Oh-aew

Teh“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颗后悔得要死掉的心…我把它剖开给你看…还…还来得及吗？你能…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学习怎么爱你吗？怎么真正地…站在你身边…而不是挡在你前面的阴影里？”

整个走廊只剩下Teh嘶哑的恳求和压抑的哭声，还有雨水打在窗上的单调伴奏。冰冷的湿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Oh-aew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只有胸口剧烈的起伏和不受控制滚落的泪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卑微忏悔的男人。那些尖锐的指责、伤透心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公寓里冰冷的孤寂感才刚刚褪去。

可眼前这幅画面——Teh像一个淋透的、找不到家的小狗，毫不保留地袒露着他的痛苦、悔恨、恐惧和无助的爱——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量地撞开了Oh-aew心头的冰层！

委屈还在，伤口的隐痛提醒着他那晚的残酷。但更多的，是排山倒海般涌上来的心疼！

像无数的细针密密地扎在心尖！

他认识的Teh，那个骄傲自信，甚至有时过分执拗的Teh，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这样卑微过？他把自己所有骄傲的盔甲都卸下了，赤裸裸地捧着一颗还在滴血的心给他看，只为了求一个微茫的可能。

Oh-aew“Teh……”

Oh-aew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浓重的鼻音，刚开口，眼泪就更加汹涌地流下来。

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回应，而是本能地想去触碰Teh冰凉湿透的手臂

Oh-aew“你…你是淋雨跑过来的吗？你这傻瓜…”

指尖碰到冰冷湿透的布料和皮肤下滚烫的温度。

这一触，像打破了最后的魔法屏障。

Teh身体猛地一颤，感受到那微弱的暖意，他像濒死的人抓住浮木，再也控制不住，伸出颤抖的双臂，不管不顾地、带着一身的雨水和绝望后的脆弱，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湿冷的触感瞬间浸透了Oh-aew单薄的居家服，但他没有推开。

Teh的双臂箍得那么紧，像要把所有的悔恨、思念和失而复得的恐惧都宣泄出来。

Oh-aew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和胸腔里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Oh-aew的泪水决堤般滚落，渗进Teh湿漉漉的发间。

他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抬起同样颤抖的手臂，迟疑了一秒，最终，带着同样深刻的眷恋和心痛，紧紧回抱住了怀里这个冰冷的、不停颤抖的、需要被温暖的身体。

两颗同样疲惫、同样被伤害、又同样深刻思念着对方的心，在冰冷的雨水气息中紧紧相贴。滚烫的泪水交织在一起，冰凉的雨水浸透衣衫也浑然不觉。

隔阂的坚冰被这不顾一切的拥抱撞开了裂痕，初现和解的曙光。

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有压抑许久的泪水尽情流淌，还有那几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骨血的拥抱力度，诉说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情感波澜。

走廊的感应灯再次熄灭，将相拥的身影浸入朦胧的雨夜光影中。

心上的裂痕依然存在，但至少，他们选择了朝着彼此的方向，重新开始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