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一吹,竟真像刚写上去似的。
茶几上的骨灰盒表面凝结着水珠,缓缓拼出‘对不起’三个字。
我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直到阳台门被推开。
“你在这儿啊?”张强的声音有些沙哑,
“打了一宿电话都没人接。”
他手里攥着几张泛黄的纸,边角都卷了。红章模糊不清,依稀能辨认出‘殡仪馆’几个字。
“这是三年前的火化证明。”张强把纸推到我面前,
“林薇确实在那天……”
我没接话。
骨灰盒表面的水珠突然滑落,在玻璃茶几上晕开一片,又慢慢聚拢成新的字。
“别怕,我还在。”
张强顺着我的视线往下看,手里的纸啪地掉在地上,他的脸色比纸还白。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
“昨天我就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我抓住他的衣领。
“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张强的声音发抖,
“林薇抱着丫丫来找你,说自己得了绝症,她说要把女儿托付给你……”
我愣住了,记忆里只有林薇消失后留下的空荡,从没听过她病重的消息。
卧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丫丫穿着粉色小拖鞋走出来,直接走到骨灰盒前。
“妈妈回家了。”
她仰起小脸,冲着空气说。
骨灰盒表面的水珠又开始流动,这次组成的是‘我爱你’。
“爸比你看,”丫丫指着骨灰盒,
“妈妈在笑。”
张强往后退了两步,撞倒了玄关的伞架,金属伞骨砸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声音发颤。
我把手机掏出来,点开昨夜录的音,浴室里那个声音轻轻地说,
“爸爸不哭……”确实是林薇的声音。
“这录音……”张强听完整个人都软了,
“你是怎么……”
“三年前她消失那天,”我打断他,
“是不是也给你发过短信?”
张强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敲门声突然响起。我们三个都僵在原地。
“陈先生?”门外传来陌生的女声,
“我是社区医院的心理咨询师,王阿姨推荐我来的。”
丫丫突然拉住我的手,“爸比不要怕,妈妈说要我们好好吃饭。”
骨灰盒表面的水珠又开始流动,这次组成的是‘别开门’。
门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口。
张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我下意识松了手。他踉跄着往后退,后背撞上茶几角,发出闷响,骨灰盒被震得晃了晃,表面水珠剧烈波动。
“别开门……”
我话还没说完,骨灰盒上的字已经变了,三个暗红色的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是谁用指甲划出来的。
丫丫突然扭头看着我,
“妈妈说不要开门。”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说有人要拆散我们家。”
张强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眼神涣散:“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门外又传来两声敲击,这次更急促了些。
“陈先生?您在家吗?王阿姨说您最近状态不太好,让我来聊聊。”
我拽起张强,“你认识这个心理咨询师?”
“不……不认识……”他喉结滚动,
“但是王阿姨确实提过要给你找心理辅导……”
丫丫突然挣脱我的怀抱,朝着玄关跑去。
我一把抓住她的衣角,她整个人摔在地上,粉色拖鞋甩出去老远,脚底踩到一片碎玻璃碴,伞架倒下时打碎的那片。
“丫丫!”
我慌忙蹲下查看,却发现她脚底没有血,那些玻璃碎片像是被什么力量托住了,离皮肤只有半厘米。
“爸比你看,”丫丫指着玄关处,
“妈妈在擦眼泪。”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门缝底下渗进来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那是林薇最爱的香味,我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抱着发烧的丫丫来找我时,身上也是这股味道。
张强突然站起身,跌跌撞撞往门口冲:“我得走……我得走……”
“站住!”我一把扯住他胳膊,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腕细得惊人,骨头硌得生疼。
“那天……那天下着暴雨……”
他声音发抖,“林薇抱着丫丫冲进我值班室,浑身都湿透了,她说自己得了绝症,要把女儿托付给你……”
“胡说!”我吼道,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她说这是保护你们!”张强突然激动起来,“她说如果真相暴露,会有人来抢丫丫……”
骨灰盒突然发出‘啪’的一声,表面水珠炸开,在玻璃上留下蛛网状的痕迹,丫丫惊叫一声,躲到我身后。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这次带着金属碰撞的声响,像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但我们的钥匙明明都在身上。
“爸比……”丫丫扯我衣角,“妈妈生气了。”
我回头一看,骨灰盒上的水珠正在重新排列,这次不是警告,而是一句简单的话:“谢谢你们等我。”
张强突然蹲下来,抱着头:“三年前林薇来找我,说要办假死手续,她说有个组织在追查她们母女,只有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才能保住丫丫……”
“哪个组织?”我声音发颤。
“她没说……”张强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
“但她临走前说,如果有一天你们遇到穿白大褂的人,一定要躲开……”
门外传来金属刮擦声,像是有人用钥匙在划门,我转身看向玄关,发现门缝渗进来一丝湿润的气息。
地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朵完整的玫瑰花瓣,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
“妈妈进来了……”丫丫轻声说。
张强猛地扑过来,想抓住那片花瓣。
他的手指穿过花瓣,却没有碰到任何实体。
花瓣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人小心翼翼地保存了三年。
“这不可能……”张强喃喃自语,
“三年前火化的时候,我亲眼看着她……”
骨灰盒突然震动起来,水珠在‘谢谢’两个字后面又多出几个字:“我会守护你们。”
我抱起丫丫,感受着她小小身躯传来的温度,门外的动静渐渐消失了,但茉莉花香却越来越浓。
张强瘫坐在墙角,手里还攥着那几张泛黄的火化证明,纸张已经被汗水浸透。
“现在怎么办?”他声音沙哑。
我望着茶几上静静躺着的骨灰盒,突然想起林薇消失前最后对我说的话。
“照顾好丫丫,永远不要告诉她真相。”
真相是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永远不会是孤孤单单的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