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血描图
夜色如墨,北风卷着细雪拍打在军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青梧盘腿坐在炭盆旁,指尖轻轻抚过焦尾琴的断痕。琴木冰凉,断裂处的木刺扎进指腹,沁出细小的血珠。她盯着那点殷红,忽然想起黑水崖上的雪——也是这样,白得刺目,红得惊心。
帐外传来脚步声,裴世安掀帘而入,肩头落满霜雪。他手里拎着一坛烧酒,目光落在青梧渗血的手指上,眉头微皱。
"军医说你中的毒未清,不宜见血。"他扔过来一块干净布巾。
青梧接住,随意擦了擦:"死不了。"
裴世安在她对面坐下,拍开酒坛泥封,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他倒了两碗,推给她一碗:"喝点,暖暖身子。"
青梧没动,只是抬眸看他:"裴将军深夜造访,就为了请我喝酒?"
"为了这个。"裴世安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在案上缓缓展开——是一幅北疆地形图,但边缘处密密麻麻标注着奇怪的符号。
青梧瞳孔一缩。
"认识吗?"裴世安盯着她的表情,"突厥人的密文。"
"不认识。"青梧移开视线。
"那这个呢?"裴世安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心口处一片暗红色的纹路——那竟是一幅精细的火器构造图,线条蜿蜒如血管,在烛光下显得诡谲而艳丽。
青梧的呼吸一滞。
"三年前,谢将军临死前,用烧红的刀尖在我身上刻下这幅图。"裴世安的声音低沉,"他说,终有一日,会有人来取。"
帐内陷入死寂,只有炭火偶尔爆出噼啪的轻响。
良久,青梧缓缓站起身,解开自己的衣带。素白的中衣滑落肩头,露出后背——那里赫然是一幅与裴世安心口完全对称的图案!
"你——"裴世安猛地站起,酒碗被打翻,酒液浸湿了地图。
青梧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火器图分阴阳两卷,阳卷在你身上,阴卷在我这里。合二为一,才是完整的'烬霜华'。"
她转过身,烛光映着心口处蔓延的暗纹,那些线条仿佛有生命般,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谢长诀刻完最后一笔时,对我说……"
"此图现世之日,便是北疆永宁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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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镜中人
五更天,雪停了。
青梧站在铜镜前,一点点擦去脸上易容的膏药。伪装剥落后,镜中露出一张苍白清丽的脸——眉如远山,眸若点漆,唯有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这张脸,与沈知棠有七分相似。
帐帘突然被掀开,裴世安僵立在门口,手中的药碗"当啷"一声落地。
"……殿下?"他声音发颤。
青梧透过镜子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裴将军看清了,我是她坟前的守墓人,不是沈知棠。"
裴世安快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是谁?!"
"谢长诀的徒弟,青梧。"她挣开他的手,"沈知棠死前,将九鸾镯和半阙《长诀》交给了我。"
裴世安的目光落在她心口的火器图上,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谢将军将阴卷刻在你身上,是因为……"
"因为我是药人。"青梧拉上衣襟,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自幼以药炼体,血可解毒,身可藏图。"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卫在外高喊:"将军!突厥人夜袭粮草营!"
裴世安深深看了青梧一眼,抓起佩刀转身就走。到帐门处又停住,头也不回地道:"无论你是谁,既然带着谢将军的遗物来了玉门关,就别想轻易离开。"
青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按住心口的图案,低声道:"我本就没打算走。"
她从枕下取出一支玉簪——簪头雕着半朵海棠,正是当年沈知棠最常戴的那支。
烛火摇曳,簪身在光下透出内部中空的暗影。青梧指尖用力,"咔嗒"一声轻响,簪子裂成两半,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飘落。
上面只有八个字:
"玉门关外,忘川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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