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树林幽暗,骏马疾驰。狂风穿林而过,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
林木茂密,枝干虬结,无法纵马狂奔,白练般的月光也被阻隔得如星星点点的萤火。外衣早被挂烂,脸上也添了无数血口,刘耀文却依然不敢稍有一丝松懈,因为他知道身后那个人轻功超绝,形如鬼魅,万难甩掉。
跨下坐骑虽然神骏异常,但周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时成了无头苍蝇,只能发足乱蹿。刘耀文俯身马背,心想一切就听天由命罢。
骏马前蹄堪堪踏上一处土丘,背后锐器破风而至。刘耀文听声辨位,将马首向右猛拨,三支雕翎几乎同时“夺”地钉在泥土中。
来不及挥去额头冷汗,刘耀文双腿一夹马腹,打算继续逃命。耳畔寒风又至,这次没那么好运,偏头的角度差了半分,只觉左颊一阵凉意扫过,温热的液体披流下来。与此同时,他感到身下马躯微震,随后骏马吃痛,一阵长嘶人立起来,前蹄乱蹬,把猝不及防的刘耀文重重甩落后,自顾跑开了。
如果不是重伤在身,刘耀文本不必依赖那四蹄畜牲,当下被摔得气血上涌,喉头一阵腥热。强自忍住跃起身形,借林中密树的掩护往东南奔去。
一个黑衣人从树顶飘落,看面容竟是一位清秀少年。弯起好看的嘴角,他笑得十分轻蔑。抬右手,二指轻拈,自背后箭壶中抽出五支箭,搭弓舒臂,对准不远处那个已有几分踉跄的背影。
阵风拂面,捎入耳中一阵空灵的箫音,拉弦的手突地一滞,唇边的笑意也瞬间隐去。他必然已知有人闯入禁地,此箭发还是不发?
犹豫间,刘耀文已跃出十几丈,再往前一箭之地就是本教禁区。那个人不但讨厌受到打扰,更讨厌血污,这箫声应该是给自己的警告。可是身为护法,又怎能容得敌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只是稍作迟疑,五支箭还是全力扑出,自上而下各取刘耀文身上要穴。
刘耀文本已是勉力提住一口气,哪里躲得过五支如同长了眼睛的箭矢?动作稍慢了一点,就被其中一支穿透右胸,身子晃了几晃,仆倒在地。
黑衣人轻舒胸臆,嘴角又得意地勾起,正待上前将刘耀文擒下。
比适才高过几倍的箫声再度传来,原本空灵的乐音平添了几分尖利,透出吹箫人的不满。
黑衣人心意已决,此次几乎没有再犹豫,只几个起纵便来到刘耀文身边,探手去抓他的腰带。
只一单音,黑衣人感到一股气浪不偏不倚击中自己麻穴,全身上下立刻动弹不得。眼前一花,视野里出现白衣一角。
“贺护法难道未曾听见本座警告?”头上响起冰冷而略带磁性的轻叱。
“听到。”被称为贺护法的黑衣人额头渗出冷汗。
“却又为何?”白色衣裾慢慢移近,一缕轻浅幽香飘至。
“此人是来行刺主母的,属下才追踪至此。本以为这里距云雨峰还有一段距离,不致惹少主恼怒,所以……”
“所以就忘记本座的禁令!”
贺护法刚要否认,白衣轻拂,受制的穴道已解。他慢慢站直身体,却不敢抬眼去看对面人那张脸。
“本座知道你不是故意为之,不为难你,去吧!”
“可是,他如果死在这里,岂非脏了本教圣地?属下回去也不好交待!”他斗胆迅速一瞥,对上一双幽深黑眸,连忙又低下头,心一阵乱跳。
微凉的青碧玉箫托住他下颌,强迫他仰起脸。“为什么不敢看本座?我长得很难看吗?”
如果他也算难看的话,世间就真的再也没有绝世容颜。贺护法这样想着,眼波却着魔般投向对面――
细黑如画的眉轻扬,墨一样的眸子顾盼生辉,似笑似嗔,秀气的鼻梁,微翘的红唇,几缕青丝垂落面颊。一袭白衣随风轻摆,宛如出尘的仙子。虽是男子,一颦一笑却动人心魄。见贺护法看过来,他的两道眉又挑了一下,让人心神荡漾。
“你知道本座的脾气!越是和教中作对的人我越是喜欢!回去就说本座的云雨峰上少个端茶送水的仆役,特向主母要了这个人!”
“被属下的箭射中,他……似乎活不成了。”贺护法好不容易把视线从对面人的脸上移向刘耀文。“他又一身血污,会脏了少主的手!”
“我要的人怎么会死呢?”玉箫撤回,斜插腰间,伸出白玉般的手指疾封刘耀文几处穴道,止住泉涌般的血。捉住他背心的衣服,掌力微吐,便挟着他轻捷飘远。
人早已不见,贺护法却还呆立在原地,如痴如傻。直至朝露沾湿衣衫,才悻悻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