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憾世也

“在月圆无缺时，最适合全家人一起出门。至少我觉得，比起挤在家里喊着团圆吃着月饼，‘再大的风浪，也不会被吹散。’寓意不是更好。如果想营造这个氛围，只有全家一起来一次旅行才算得上及格吧？

那是我们第一次全家出门旅行，尽管只是一颗大树下铺个毯子伪造的露营；尽管篝火只是指点燃插在土里屹立不倒的仙女棒。

每个人依旧对这场低价的旅行充满了惊喜和激动。

爸爸背包带着一瓶啤酒，妈妈责怪他骑单车还在包里塞这么重的东西，但紧接着一颗日思夜想的苹果递到自己面前，妈妈就没再说什么了。她害羞的拍了拍爸爸，嘴上说着没有下次了，伸手接过那颗鲜红的苹果随意咬了一口。

爷爷身体不好，这次是坐车来的。明明骑车只有短短半小时的路程，半路上竟然还能被邪恶的司机绕路耽搁！当然，他不是有意浪费爷爷的时间，他是有意骗爷爷的钱。但我不明白，爷爷精打细算的性子怎么这次不争论、不拆穿这场骗局。

我只知道爷爷从上车前到现在车门大开，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就连被诈骗都笑嘻嘻的给钱。

‘爷爷，你傻了吗？’

我这么说着。爸妈纷纷一笑，他们一边扶着爷爷坐上毯子，一边摆手劝爷爷别和我一个小孩子的话较真。奇怪，我明明是在关心爷爷。

奶奶在一旁跳着广场舞，乐此不疲。妈妈用自己的手机给她放着音乐，出门前爸爸想拿着家里的多余的备用手机，放个音乐、看个缩小型电视的最佳选择，但妈妈说着不用，反而非要贡献出自己的手机做这些事。

哦对，当时趴在门边好像听妈妈说她总是一刷手机就忘时走神，这次全家旅行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时刻。

如果说我最期待、最不想错过的时刻，那一定是吃饭。因为想着等爷爷到齐再一起吃饭，我们已经饿了二十分钟。

可恶的司机，他就是个强盗！把我们一家人的时间还有爷爷的钱抢走了。

相较于我们，不敢想热爱运动的奶奶到底还有多少力气，跳了这么久连坐都没坐下过，看到我们一个个都拿着月饼啃她才不舍地放下扇子。”

以上是一个本子上的内容。

那本子页面泛黄，还有些褶皱裂痕，翻了几页几乎找不到能下笔的地方，甚至一些地方都快分辨不出字样。

看起来，那本子和垃圾堆里的破烂没什么两样，一个少女却依然小心翼翼的翻着，也没有去买本新的。

墓地，让人感到很沉重的地方。有一些跪地痛哭的；还有一些续烧黄纸的，但更多的是中秋节拎着一袋月饼来寻个团圆。

唯有那个女孩，一句话不说，也没带着月饼或冥钱，她只拿着那破本子，在碑前抄抄写写。

“若那次的旅行到全家吃完月饼结尾，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惜，全家的第一次旅行是两年前的事了，也是唯一一次的全家旅行…这次中秋节又只有我一个人，爷爷，爸，妈…我好想你们。”

写下这段，她合上本子，扔进面前的火盆，旺火瞬间侵蚀书页，烟雾冲天。

不一会，火忽然愈来愈弱，夜晚的凉风吹起她额前碎发，地上一滴一滴雨水先稀后密，一场大雨，倾盆落下。这场雨浇灭了火盆，更拦断了女孩和家人的唯一联系。

因为这场雨，很多人的白纸也剩了一半没烧尽，有人说是天意，更多人是怨恨。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恨老天心怎么能这么铁。

后来，雨没有停，也没有下的更大，很多人借此来发泄生活中的不顺、苦难：失业的；痴情的；死了老伴的白发翁，死了妈妈的小男孩，那孩子手里还拿着试卷，但他妈妈已经没法再夸奖他。

刚才还稍缓的雨势随着一阵狂风后加剧，众人想这是逝者的呼应，一时间哭声更猛，震耳欲聋。

这里已经让人待不下去了，靖茹也不例外，她强压的情绪爆发，抛下火盆狂跑而去，一边哭一边出了墓地，在外围小道独自徘徊。

没带伞遇上暴雨，全身湿透，没一处是干的，靖茹自封今年是最倒霉的中秋节。

墓地处，一人将靖茹火盆里剩下的本子捡出来，仍在一旁，在土上用树枝写字：“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