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天空灰濛濛的，像是擦拭不干净的玻璃窗，被时间磨得模糊又沉闷。顾熙然拖着一只老旧的行李箱，脚步轻得像云，却又像踩着隐形的石头，一路颠簸着往教务处的方向走去。
这是她在三年内搬家的第五次。
也是第五所学校。
每一次转学，她都会给自己立下一个规则：不交朋友，不卷入任何人的是非，安静地过完接下来的日子。
只是这次，她没想到，连这样简单的愿望，最后都会失败。
教务主任顾熙然同学，这是妳的新班级资料。教室在三楼，自行前往吧。
教务主任戴着金框眼镜，连看她一眼都懒得抬头，语气就像是在念日常行程表。
顾熙然谢谢。
她轻声道。
她站在校园的走廊边，看着眼前这栋高达四层楼的教学大楼，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只是单纯地——疲倦。
搬家的原因她早已懒得解释。母亲工作的调动、父亲的不再联络、她自己也早已学会用沉默来为这一切盖棺论定。
她从来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也不想成为。
当她走到三年三班教室门口时，正好下课钟响。走廊立刻像被打开的汽水瓶一样沸腾起来，学生们从各个方向涌出，喧闹的声音、笑声、跑跳声齐刷刷地往她身上挤来。
她退后半步，不习惯这样的热闹。
“嘿，你看那个女生，好像是转学生耶。”有人小声道。
“哇，好漂亮……有种冷冷的气质，像韩剧女主角欸。”
“真的假的？不会又是我们班的吧？”
她低着头，假装听不见，轻轻敲了敲门。
教室内，一名正在擦白板的男老师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班主任是顾熙然同学吧？来，进来吧。
她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全班像被遥控器按下了“暂停键”。
喧哗声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同时停在她身上。
班主任这位是新来的转学生，顾熙然。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同学了，请多多照顾。
班主任话一说完，教室内爆出一连串窃窃私语，有人小声惊叹，有人已经在偷偷加好友了。
班主任妳就坐那个空位吧，靠窗的第四排。
班主任指了指靠近窗边的一个座位。
顾熙然点点头，抱著书包走了过去。
那个位置，靠窗，有阳光，有风，也有……一个靠在椅背上，用手肘撑着脸颊偷睡觉的男生。
她坐下没两秒，男生就微微睁开眼，眼神带着点不耐，但当他看清她的脸时，整个人愣住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予琛……？
她没有理会，转头望向窗外。
风轻轻吹进来，撩起她耳边的长发。
而沈予琛，那个全校女生暗恋榜排名第一的风云人物，第一次没在意篮球社社长的邀请，也没在意后排同学偷偷传来的纸条，只是难得地、对一个刚转学来的女生——有了兴趣。
沈予琛欸，新来的，你好像……有点意思。
他低声说，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
她没有转头，只轻轻吐出仨字。
顾熙然吵死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短短几个字，就像一道意外的雷电，劈进彼此原本毫无交集的生命里。
——
午休时，她拿出便当，照例是一份自己做的简单三明治和水果。她不喜欢学校营养午餐，总觉得味道太咸，太重，也太吵。
林妤柔哇——熙然，你这便当好可爱喔！
坐在她前面的女生忽然转过头来，一脸惊艳地看着她的三明治。
林妤柔你自己做的嗎？還有小熊造型的蘋果耶，好厲害！
顾熙然抬起头，微微点了下头。
顾熙然嗯。
林妤柔哇～我叫林妤柔，我们好像同年纪诶，可以叫妳熙然吗？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不知为何，这个女生的声音像糖果一样甜，却不让人觉得黏腻。
林妤柔那……妳放学有空吗？我可以带妳逛校园，我们这边的图书馆超美！还有顶楼可以看星星喔！
顾熙然……好。
她终于开口，笑了笑。
這是她在轉學以來，第一次對某人說“好”。
——
放学后，她一个人走在校园里的树荫下，阳光从叶隙间洒下来，像碎掉的金箔。风吹过，她闭上眼，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哪一天。
忽然，一颗篮球从天而降，砰的一声落在她脚边。
沈予琛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前方的篮球场上，有人朝她挥手道歉。
她抬起头，就看见他。
沈予琛。
这次他没穿校服，而是穿着球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整个人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沈予琛是你啊，小冰山。
他走近，嘴角勾起笑。
沈予琛今天中午被妤柔黏了一整节课，辛苦了？
她没理他，弯腰捡起球，准备递还给他。
他却不接，反而用手指指了指篮框。
沈予琛来，投一球试试？
她皱起眉。
顾熙然我不会。
沈予琛我教你啊，作为……转学生礼物。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意外地不讨厌。
她拿着球，站在三分线外。他站到她身后，伸出手盖住她的手掌。
沈予琛这样握，手腕放松，脚打开一点……
他的声音低沉，近得几乎贴在她耳边。
她一瞬间僵住。
沈予琛好了，现在——投！
她听话地把球丢了出去，球画出一道弧线，砰地砸在篮框上，弹出。
沈予琛不错不错，有进步空间。
他笑着捡回球。
沈予琛下次教你灌篮？
顾熙然……我又不是男的。
她小声嘀咕。
沈予琛谁说女的不能灌？我妈可是全市女子篮球冠军。
她一愣。
顾熙然你妈？
沈予琛嗯，她現在改行當小說家了，還滿紅的。回去自己查——“深海未眠”，知道嗎？
顾熙然睁大眼。
顾熙然那是你妈妈？
她房间书架上有这位作家的所有小说，她最喜欢的就是那本《逆光而来》。
她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予琛似乎看出她的反应，歪了歪头。
沈予琛怎么，崇拜我了？
顾熙然……自恋。
她转身就走，却被他拉住衣角。
沈予琛欸，周五有社团成果展，我们班会摆一个音乐摊位，要不要来帮忙？
她愣了愣。
顾熙然我不会乐器。
沈予琛没差，我们也缺画板设计，还有帮忙拍照的。
她低头想了想，最后点点头。
顾熙然……好。
这一个“好”，像一粒种子，悄悄埋进沈予琛心底。
天气虽然不好，但那天的云层下，好像有什么，正慢慢发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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