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的铁门被撞开时,铁锈簌簌落在荻原研二的肩膀上。
他卷着袖口往里走,藏蓝色制服的肘部磨出了毛边。
——又是这样,没穿防护服,松田阵平要是在这儿,准得揪着他的衣领骂“找死”。
定时炸弹在仓库深处亮着红光,倒计时跳得像催命符:06:17。
荻原蹲下身,指尖的镊子刚碰到那根黄线,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不是穿堂风,是种带着急躁的注视感,像松田每次看他冒险时,眼里藏不住的火。
“啧,跟那家伙一样烦。”他低笑一声,额角的汗滴在炸弹外壳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没穿防护服的后背贴着冰冷的铁架,能清晰感受到金属的震颤,还有……口袋里突然硌了下的硬物。
他看了下,是枚生了锈的螺母,边缘磨得发亮。
荻原研二记得这玩意儿——上周松田修摩托车时丢的,当时那家伙蹲在地上翻工具箱,嘟囔着“少了枚螺母”,耳尖红得像被太阳晒过的樱桃。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瞬间,头顶横梁发出“咔嚓”脆响。废铁管砸下来的前一秒,那枚螺母突然从口袋里滚出来,正好卡在他指缝里。
荻原下意识侧身,铁管擦着他的肩膀砸在炸弹左侧,火星溅到那根绿线上——线皮“滋啦”裂开,露出里面缠成圈的铜丝,闪着阴险的光。
——是二次引爆装置!?这比松田藏起来的波子汽水还隐蔽。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荻原扯断绿线的刹那,首先听见的是仓库外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
接着是松田阵平的吼声,隔着铁门都能听出咬着牙的急:“荻原研二!你再不滚出来我就炸了这破楼!”
倒计时卡在00:03时,荻原瘫坐在地,手里还捏着那枚螺母。阳光从天窗漏下来,照在他没穿防护服的胳膊上,那里有道新划的血痕,像条没干透的红丝线。
“知道了知道了,催命啊。”他笑着站起来,把螺母塞进贴胸的口袋,指尖触到片冰凉的塑料。
掏出来一看,是半块柠檬糖,糖纸印着只歪嘴笑的狐狸,尾巴翘得老高——跟松田上次塞给他的那包一模一样。
酸甜味漫到舌尖时,铁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松田阵平站在逆光里,藏蓝色的防风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衬衫,嘴角叼着的烟烧到了滤嘴,却浑然不觉。
看见荻原出来,他的眉峰拧得能夹死蚊子,视线在他没穿防护服的身上扫了三遍,最后落在那道血痕上。
“你他妈……”松田的声音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最后只挤出句,“过来。”
荻原刚走近,就被他拽着胳膊往摩托车那边拖。力道挺重,却没弄疼伤口,像松田每次抢他波子汽水时,嘴上骂着“蠢货”,动作却轻得很。
“喂,松田。”荻原故意挣了挣,“我手疼。”
松田的动作顿了顿,拽着他的力道松了些,却还是没回头:“疼死你活该。”
话虽如此,他从机车服口袋里摸出的创可贴,OK绷上是荻原喜欢的图案,边缘还留着被手指反复摩挲的褶皱。
摩托车驶离仓库时,荻原把下巴搁在松田的肩窝处,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混着机油味,忽然低笑:“你该不会是偷跑过来的吧?头盔都没戴。”
松田的耳尖在夕阳下泛着红,硬邦邦地扔过来句:“闭嘴。”引擎却悄悄降了速,过减速带时甚至垫了垫肩膀,怕颠着身后的人。
荻原啃着那半块柠檬糖,忽然把那枚螺母塞进松田手里:“赔你的。”
松田捏着螺母,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锈迹,忽然想起早上检查装备库时,他明明把荻原的防护服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还压了张便签——上面写着“再偷懒就把你藏的烟全没收”。
“下次再敢不穿防护服……”他的声音低了些,风把尾音吹得很轻,“我就把你绑在装备库里,看你怎么跑。”
荻原在他背后笑出声,没穿防护服的胳膊环得更紧了些:“好啊,那你记得带波子汽水来陪我。”
摩托车在路口转弯时,松田的手不经意间蹭过荻原贴胸的口袋,那里鼓鼓囊囊的。他没问是什么,只是悄悄把车速放慢了些,让晚风吹得更温柔了点。
仓库的阴影里,仁王看着摩托车后座交叠的影子,把最后一块柠檬糖扔进嘴里:“你看,比樱花还甜吧?”
和泉守的刀鞘轻颤了下,视线落在那枚被荻原攥过的螺母上——刚才他用扳手弹过去时,特意选了松田丢的那枚。
风卷着樱花的淡香掠过仓库,荻原留在地上的那道血痕旁,不知何时多了片粉白的花瓣,像谁悄悄放下的、没说出口的牵挂。
松田阵平的摩托车在警局后门急刹时,车尾灯把墙面照得通红。
他拽着荻原研二往医务室走,力道大得像要把人胳膊卸下来,却在对方“嘶”了一声时,指尖倏地松了半分。
“疼?”他问,声音听着硬邦邦的,眼睛却瞟向荻原胳膊上的伤口。
“被你拽的比伤口疼。”荻原笑着去拍他的手,指尖擦过松田的指腹,那里还沾着摩托车引擎的温度。
医务室的灯光亮起来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螺母,塞进松田白大褂的口袋,“帮我收着,下次拆弹说不定还能当工具。”
松田的指尖在口袋外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碘伏棉签往荻原胳膊上按得轻了些。
棉签擦过伤口时,荻原疼得缩了缩,却盯着松田的侧脸笑:“你今天怎么没骂我‘蠢货’?”
“骂累了。”松田别过脸,耳尖在灯光下泛着薄红。
“再骂你也改不了作死的毛病。”他拧开绷带的动作忽然顿住。
“上周让你换的防护服,怎么还堆在柜子里?”
荻原的笑声僵了下,挠了挠头:“忘了。”其实他记得清楚,那天松田把防护服叠得整整齐齐,连护肘的位置都摆得端正,像在摆弄什么宝贝。
松田没再追问,只是把绷带在他胳膊上缠得格外紧,最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那是荻原教他的系法,说这样拆起来方便。
“明天开始,跟我一组巡逻。”他收拾着医疗垃圾,声音低得像怕被听见。
“直到你把防护服穿顺了为止。”
荻原挑眉:“巡逻?那拆弹组的活儿怎么办?”
“有别人。”松田把沾了血的棉签扔进垃圾桶。
“你现在这状态,留着拆弹是给队里添乱。”
第二天清晨,荻原在装备库门口撞见松田。对方穿着藏蓝色的巡逻制服,手里拎着两套防护服,见了他就扔过来一套:“穿上。”
“巡逻穿这玩意儿?”荻原掂着防护服,布料沉甸甸的,护心板的位置还贴着张便签,画着只叼着波子汽水的狐狸,尾巴翘得老高。
“防暴。”松田面无表情地套上自己的那件,拉链拉到顶,“万一遇着持刀抢劫犯呢?”
荻原笑着穿上,护肘蹭到松田的胳膊时,对方忽然往旁边躲了躲,却在转身的瞬间,把自己的配枪往荻原腰上塞了塞:“拿好。”
巡逻车开过樱花街时,荻原趴在车窗上看风景,忽然指着街角的自动贩卖机:“想喝波子汽水。”
松田把车停在路边,刚要推门,就被荻原拽住手腕。“我去买。”
松田眨眨眼,不明所以。
“你在这儿等着,省得又被小孩叫‘凶叔叔’。”
松田看着他跑向贩卖机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螺母。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像荻原每次拆弹成功后,塞给他的那半块柠檬糖——酸得人皱眉,却又忍不住含到最后。
荻原拿着两瓶波子汽水跑回来时,看见松田正对着后视镜扯领带,喉结滚动着,像在憋什么话。他把汽水递过去,忽然发现对方制服的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摇摇欲坠。
“喂,扣子快掉了。”荻原伸手去捏,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松田猛地攥住手腕。
巡逻车的空间很小,松田的呼吸落在他手背上,带着点烟草混着薄荷的味道。荻原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撞得他想起仓库里那枚硌人的螺母,想起松田拽着他往医务室走时,悄悄放慢的脚步。
“松田……”
“别动。”松田的声音有点哑,他低头盯着荻原的手腕,那里还留着被镊子硌出的红痕,像没褪尽的糖渍。他忽然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枚备用纽扣——是从自己旧制服上拆下来的,边缘磨得发亮,“拿着。”
荻原捏着那枚纽扣,忽然笑出声:“你该不会是早就准备好的吧?”
松田别过脸,发动了巡逻车,引擎声盖过了他没说出口的话。波子汽水在杯架里轻轻晃,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被拉长的糖丝。
装备库的阴影里,仁王舔着柠檬糖,看着巡逻车驶远的方向:“你看,比樱花还黏糊吧?”
和泉守的刀鞘轻颤了下,视线落在松田白大褂口袋露出的螺母一角——那枚被摩挲得发亮的金属,在阳光下闪着温吞的光,像谁藏在心底,没说出口的牵挂。
“该回本丸了吧,那几个小短刀修习回来了”和泉守的指尖无意识地搭上刀柄。
仁王摸出樱花晶体,红光正淡得像将熄的烛火:“急什么。”他望着巡逻车消失的街角,银灰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让这两颗黏在一起的糖,再多甜会儿给我看看呗。”
“大将——”
“嗯?”
“你不会想谈恋爱了吧?”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puri,我觉得你也可以去歌仙那儿接受教学了。”
和泉守兼定也沉默了,“其实也不必麻烦大将。”
他很早就有个疑问,为什么歌仙兼定一个文系刀比武系还强。
风卷着樱花的香掠过街道,巡逻车的尾气里,好像还飘着波子汽水的甜味,混着两人没说出口的话,在空气里慢慢化开。
仁王蜷在巡逻车车顶的行李架上,双腿晃悠着踢到铁皮,发出轻响。他叼着柠檬糖,透过行李架的缝隙往下看——荻原正把松田的领带扯得歪歪扭扭,嘴里念叨着“你这系法比拆弹线还乱”,而松田嘴上骂着“滚远点”,手却乖乖搭在荻原腰上,没半分要推开的意思。
“啧啧,领带都系不好,还当什么警察。”仁王用指节敲了敲车顶,声音被风搅得很散,刚巧飘进半开的车窗里。
荻原突然抬头:“松田,你听见什么没?”
松田皱眉扫视四周,只看到被风吹得摇晃的樱花树:“哪有什么……”话音未落,就被荻原拽着领带往下按,额头差点撞在一起。
“大概是樱花落下来的声音吧。”荻原笑得狡黠,指尖在松田喉结上划了下,“你看,连花都觉得我们黏糊。”
行李架上的仁王笑得差点把糖吞下去,他拽了拽和泉守的袖子,对方正隐在树影里,刀鞘上的樱花纹在阳光下泛着浅光:“你看他们这模样,像不像我上次画的狐狸糖画?尾巴都缠在一起了。”
和泉守没接话,目光落在巡逻车后座——那里放着松田的备用防护服,衣角露出半截便签,上面画着两只头挨着头的狐狸,正是仁王昨天趁两人不在时偷偷画的。
巡逻车开到郊外的废弃工厂时,松田突然踩了刹车。荻原探头往外看,只见工厂门口堆着些生锈的油桶,墙根处隐约有灰雾在蠕动,像团化不开的墨。
“等等。”松田摸出枪,指尖却顿了顿——后视镜上的狐狸挂坠不知何时转了方向,尾巴正对着工厂深处,像在示警。
仁王在行李架上啧了声,从口袋里摸出枚生锈的螺丝,屈指弹向工厂的铁门。“哐当”一声响,灰雾像被惊到的蛇,瞬间缩了回去。
“谁在那儿?”松田推开车门,却被荻原拽住手腕。
“等等。”荻原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螺母,不知何时,螺母表面竟沁出层薄薄的水汽,“这玩意儿有点怪。”
仁王在车顶晃着腿:“看吧,比符咒管用多了。”他抛给和泉守颗新糖,“接下来该让他们自己玩玩了。”
工厂里,松田正蹲在炸弹残骸前检查线路,荻原忽然指着墙角:“你看那是什么?”阴影里,枚樱花形状的金属片闪着光,边缘刻着只歪嘴狐狸,和仁王总带在身上的那枚胸针如出一辙。
松田捡起金属片,指尖触到上面温热的温度,像刚被人攥过。他忽然想起仓库里的柠檬糖,巡逻车上的狐狸挂坠,还有此刻口袋里硌着的螺母——这些零碎的东西像串被线牵着的珠子,隐隐指向某个藏在暗处的身影。
“荻原。”他把金属片塞进对方手心,“你觉不觉得……”
话没说完,就被荻原笑着打断:“觉得我们运气好,总有‘巧合’帮忙?”他把金属片揣进贴胸的口袋,那里还放着松田给的备用纽扣,“管他是什么,反正有你在。”
“松田。”他忽然开口。
“干嘛?”
“以后拆弹,我一定穿防护服。”
松田猛地回头,眼里闪过点惊讶,随即又皱起眉:“你以为我信你?”
荻原笑着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不信啊?那你天天盯着我好了。”
松田的耳尖“腾”地红了,像被点燃的引线。他猛地推开荻原,却在对方哎哟一声时,又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行李架上的仁王把最后点糖棍吐掉,看着两人并肩走进工厂的背影,忽然道:“走吧,回本丸。”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樱花晶体,红光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小短刀们该等急了,再说……”
他望着工厂里透出的手电光,那里两道光束交叠着移动,像两只互相追逐的萤火虫。
“这糖已经够甜了。咱们该等待第二位吧。”
和泉守跟上他的脚步,刀鞘轻碰着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风吹过工厂的铁门,卷起片樱花瓣,落在松田刚才站过的地方,像个没说出口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