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下）

实验基地外，雨下得很大。伊莎撑着伞，抬眼望去，伞檐下的天是青黑的，隐隐显示出不太健康的黑色。她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等待。沉默。说不出的缠思。她不愿贸然打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无边无际的雨帘，还有一个清傲的倩影。

列小帅极快地走到门口。他难以置信的目光撕破雨帘，那个倩影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眼眸。只是一个微微侧身的背影。暖黄色的路灯在雨中折射出柔和的光晕，浸透她半边的身影。光圈中隐约可见她青蓝的长发，和他记忆中的人一样极其自然地披散下来，掩映着流畅的肩颈线条。黑色的连衣裙。黑色的中长靴。没有复杂的颜色，没有多余的装饰。仅仅一个背影，就美得让人窒息。

列小帅感觉自己的心要撞破胸膛。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她。一切都如同从前，只是她变得更加高挑，更加成熟，甚至…更加令人心颤。不是他初见她时的难以靠近，亦不是他们相处久后的开朗活泼，而是以一种若即若离的姿态，又一次闯进他的生命。可是，她不应该在这里。他愣了会神，终于试探性地开口：

“…伊莎？”

声音不大，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意味，游过细密的雨丝，足够让她听见。伊莎轻转过身，青蓝色眼眸迎上他视线，那眼睛似乎本被雨渍点染得迷离，却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变得清透无比。

雨势未减。可他分明看见，从前她那被年岁封印的容貌此刻变得多么的惊世绝俗，让人…挪不开眼。他仿佛被定住。没有走进雨，没有走近她。基地里灯火通明，他的身子镶嵌在门中，明亮，挺拔而干净。她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被微弱的路灯拉得好长好长，仿佛在暗处延伸向他，直至他脚下，似一场早有预谋的靠近。

沉默。良久的沉默。淅沥的雨声织起两人交汇的目光，把时光拉得粘稠而悠长。

嘴角不自觉带上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她终于开口：

“小帅。…好久不见。”声音清冷，带着女性的成熟冷静。他却感到分明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很亲切，很…好听。

“好久…不见。”他只能这样回应。

那就是她。肯定的同时，许许多多的疑问涌上心头，让他喉咙发紧，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一直安安静静待他肩上的威甲车神轻轻撞了撞他的脖颈，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招呼她：“快进来吧，别淋湿了。”她微微颔首，随即迈开步伐走向他。

很优雅的行走姿势。明明是经过规训的贵族仪态，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接受。被迫的从容，束缚的自由，不知怎的，他就想到这么严肃的词汇——至少，在他眼里，那本不属于她。

不由自主的思考很快被打断。衣裙上清新的山茶香在他周围蔓延开来，她已走到他身边，收起伞，轻轻地甩了甩伞上的水，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疑问的意味。

“放门口就好了。”他默契地示意，忍不住补充：“真抱歉，让你久等了。怎么不进来歇会？淋湿了感冒就不好了…”

语气真诚得让她心悸。可他一向如此。只是太久没见，不太…适应吧。她微微一笑，表现得淡然：“没关系。谢谢关心。不必挂怀。”

简单几句噎得他不知如何接话。这种疏离又亲近的感觉难以言喻，让他心里头五味杂陈。疏离是过分的礼貌，还是她本如此而他忘记了？亲近是熟悉的呼吸，熟悉的人，熟悉的气息——好像一切如常，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方才涌上的千言万语生生落回，只憋出一句：“这些年你…还好吗？”

“嗯。你呢？”她简短回应，顿了顿，又补充：“威甲车神也好？”

“放心吧，我很好…大家都好。”他努力想找回那种平时和别人交流的自然感，在她面前却显得毫无用处。转头示意威甲车神。威甲车神叹了口气，亮起车灯：“伊莎。好久不见。朋友们在创异界都还好吗？”

她点点头以示回应。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似是发觉他的窘迫，主动开口转移话题：“我想我不会太快离开地球…你的实验室想必也需要博士级别的人才吧，甚至…是一个全新实验室的加盟，我说的对吧，C先生？”

列小帅身子猛地一僵。“你怎么知道…”他艰难开口。话音未落被一阵轻笑打断：

“来的时候读到你的演讲稿。”她笑着解释，随即话锋一转，眉梢轻挑，似在调侃，“看起来不太欢迎我呢。”

“当然不是！”他连忙回应，所有别的疑问都抛之脑后，“怎么称呼？”

“公事公办…实验室里，请叫我伊莎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