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下）

列小帅有些不自在地坐在精致的咖啡店里，抬眼就是桌子对面散发着一身清冽气息的梦熙。她今天似乎格外不同，竟让他有点…意料之外的紧张。

明明是自己邀请的人家，现在反而自个儿别扭起来了。真是的，想好了要说清楚的不是吗？他默默对自己说，出口却成了：

“你…喝点什么？”

“你买单，我随意。”梦熙淡淡一笑，没有客气。

“…好吧。”他没了主意，示意服务员，“两杯香草拿铁，一杯七分糖，一杯正常糖，冰度适中，谢谢。”他回头看她，“我记得…你好像喜欢偏甜口的。”

她脸上笑意更深。他竟记得。可惜…他好像对谁都这样吧。这份骨子里带出来的善意和温暖，曾是她一次次沦陷的理由。

她轻叹了口气，望向窗外飘摇树影，眼神迷离。

“说吧…什么事？”

明知故问而已，可她…还是想听听他的表达。

列小帅深深看着她，暗自琢磨着该从何说起。深吸一口气，他终于有些局促地开口：

“梦熙。我…首先还是想当面跟你道歉。”

“蛋糕的事情，我没想到会伤害到你。我的方式确实…思虑得不周全。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所以真的，非常抱歉。”

“我们…我知道我们真的认识了很久。梦熙，请你相信我，你真的是我很可靠的朋友。但是我一直以为，就算再亲密的朋友，我总是平白无故地接受朋友的好意，是不是真的不太…妥当？”

“我知道你的店这两年才稳定下来，有空帮帮忙，我也没有承担这么厚重的礼物的道理。哪、哪怕是…”他越说越显得窘迫，声音忽然变小，停顿下来。

她却回过头，紧紧盯着他：“哪怕什么？”

他迎上她追问的目光，抿着嘴唇，似是在思考着措辞。气氛一度陷入甚于剑拔弩张的沉默。

服务员正好端上咖啡，礼貌地说了一句“请慢用”。

两人都没有动。

她在等待一个，最起码能让自己的真心尘埃落定的理由。她已不抱所谓“被带走”的期待，只是希望他能看见她付出的点什么。只要一点点就够了。不是为了邀功——毕竟她所做的一切曾是她的情愿，然而或许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渴望被发现，被肯定，作为人的本能而存在着。在她真正放下之前，她还有一点念想：他是否…真的从未察觉？

而他，正在与自己迟钝的本能做着激烈的心理博弈。当他从邦达的消息里后知后觉到什么后，他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他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自己能够被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孩子如此爱着的理由，如果这份爱是超越友谊而存在着的话。可是偏偏，当这个假设成立后，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她毫无理由送来的蛋糕，她知道真相后莫名其妙的疏远，她某些时刻注视着他的有些异样的眼神…他，需要求证，哪怕…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哪怕…你…”他缓缓开口，声音艰涩，“你对我的好…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他尽量说得委婉。可是她已然无比清晰了。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嘴唇颤抖。她就近取了一杯咖啡，抿了一口，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汹涌。

冰。 …没有想象中甜。

轻轻放下那只不太满的咖啡杯，她依然抬眸注视着他，笑得坦荡：

“是。”

“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他愣住了，即使，他已然猜到。

垂眸，心下了然。

“对不起，梦熙。”

“虽然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是我…对任何人目前都没有任何这一方面的感觉，更没有要进入什么新的关系的打算。”

“我想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他如是说，声音不大，温和，却坚定。这一次他没再犹豫，他深知自己得说清楚了。迟钝让他欠她太多——至少他自己这样觉得。而且，他们…都长大了。在这件事情上，敢去面对真心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她静静听着，笑意依旧。

“你太笨了。…小帅。”声音清脆，听不出被拒绝的窘迫 、失落和愤怒，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怀？

列小帅不解地看着她。

梦熙噗嗤一笑。

“我知道。我早就想到了。这就是你啊，小帅。我赴你的约，不是为了听道歉，也不是为了等拒绝，更不是为了为难你。我只是想，真正确认你的心。”

“然后，”她顿了顿，“我拿得起的，才真正放得下。”

说着，她再次举起拿铁，优雅地品尝着，举手投足间皆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淡粉长发上晕染的阳光，正像她此刻眼底晶亮的星辰，没有如释重负的告别，只闪烁着对未来的向往。

反而是列小帅，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他好容易才看明白一点什么，转眼被眼前的女孩搞得更疑惑。她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反应。唉，他真的，看不懂女孩子啊。

可是，正因如此，她的不气恼，让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不纠结，他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

终于有闲功夫，尝尝新店的咖啡。抿了一口，他就皱起眉头。

“？正常糖吗？是不是…太甜了？”

梦熙脸上笑意更深，有些促邪地摇了摇手中的杯子，剩了一半的拿铁一圈圈打着旋儿。

“是吗？可是我这杯…特别刚好哦。”

列小帅恍然大悟，随即无奈地笑笑。

“不过，”她身子前倾，对他眨眨眼睛，“你真的…对谁都没感觉吗？”

“啊？…嗯。至少我现在是这样的吧。”

梦熙眯眯眼，挑了挑眉，显出怀疑的神色。随即深深叹了口气。

“…笨蛋。”

“随便你吧。真拿你没办法。”

“请客是吧？…我想再加一个提拉米苏，谢谢。”

列小帅狐疑地看着她，“你不是更喜欢草莓蛋糕？”

“…说你是笨蛋了…真是。你不懂。”梦熙懒得理他。

“…”不理解，但没有拒绝。

…也，拒绝不了吧。

放下更深的羁绊，他们本来也有很深的联系啊。他们很早就相识，包括高智和方岳，一起上学，一起长大，支持彼此的事业。如此真挚的友谊有幸持续了很多年。毫无疑问，也会继续下去的，经过举起拿铁干杯的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