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活动着酸涩的脖子,正见实验室外青黑天色。
今天的天好像黑得格外早呢。
列小帅刚走不久,而她准备留得晚些,对疾风迅龙的数据进行全面的修缮。
“别太晚。”他临走的时候说。
嘴角不禁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弧度,她端起桌上他临走前刚刚为她泡好的茶,感受着那氤氲出的茶香,脸颊蒸起动人的绯色。
说是安神的,很有用,最近看她黑眼圈又熬重了。
她轻啜一口,舌尖漫开淡淡的酸枣香,混合着各种说不明白的味道,余调悠长。她又喝了一大口。说不上好喝,但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肚中的瞬间,胃里泛起一股熨贴的暖意,像整个人被轻轻拥抱了一下。
时间悄然流逝。数据修缮得差不多,杯里的茶也见了底。伊莎望向窗外已深的夜色,伸了个懒腰。
疾风迅龙和飞翼天马早就熬不住,进入了休眠状态。尤其是疾风迅龙,平常总是能奉陪到底,今天真是累得不轻。她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所有,没有吵醒他们,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出门。
身后的灯关了,身前是深沉得能把人吞没的夜色。
好像…下雨了?!
太阳暖了一整个白天,她并未带伞。她下意识地去找实验基地的备用伞,却不见踪影。
难道刚刚被列小帅拿走了?可…刚刚下雨了吗?只是天阴了点吧。她连忙拿出手机,看见他的消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走后不久发来的。
他说:“好像要下雨。备用伞我留下了。你别留晚了,最好没雨或雨小的时候赶紧回家,别淋感冒了。”
她竟错过了他的消息。他没打电话,大概是怕打扰到她。她刚想回他,电光石火之间,猛然意识到不对。
伞…伞呢?!
他不可能骗她。也没这个必要。
伊莎紧紧攥着手机,全身的肌肉莫名地紧绷起来。她缓缓退到门口,警惕地四下张望。
雨势不大。整个基地外面很安静,安静得…令人心悸。
似乎没有人。她没敢放松。指尖颤抖地在手机上寻他的号码。方寸间的明亮,映出她黑暗之中苍白的脸,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
找到了!她正要按下播出键。
一阵脚步声。很轻。越来越清晰。
伊莎的心猛的一揪。指尖冷不丁一顿——拨出去了。
绝望中泛着小小的希望,她额上沁出细汗,强装镇定顺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
太黑了。
声音越来越近。
手中稳定输出电话接通前的滴滴声,像她此刻的心跳声,尖锐,暴躁,又急促。
看见了!
一个模糊的人影,头上有莫大的黑影,向她缓缓移动。
多么希望是他。
…还没接通。
她倚门,几乎要站不住。这种紧张和绝望交缠如藤蔓的感觉,太熟悉了。心跳得厉害。视线因心悸而模糊。
来了!脑中警铃大作。
来人却丝毫未觉。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存在,自顾自走到基地门外,旁若无人地甩了甩伞上的水,优雅地收起伞,放归原位。
黑影在他收伞动作的瞬间消失。
还是没接通。
在伊莎几乎要晕厥过去的瞬间,她终于看清来人,近在眼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隐约泛出粉色光芒的头发,与蓝域界女王如此相似,标榜着他尊贵的皇室身份。制作精良的修身款式制服,那颜色白得刺眼,又闪烁金光,如此熟悉!美丽的眸子里从恐惧转为巨大的惊愕,还有一丝沁着凉意的…不悦?
“好久不见了,尊敬的伊莎博士。”
“非常抱歉,雨落突然,我贸然借伞一用,造成不便,敬请谅解。”
是说那把备用伞!原来…她心头火起,即使眼前人的理由似乎滴水不漏。
一个男声。她无法形容的贵族气息。萦绕在她耳边。和与李昂待在一起的时候不同,这听似谦卑的语气此刻只让她感到窒息。
她知道眼前人是故意的。
此时此刻,她无暇问眼前人为何来,如何来。
想逃。只想马上带上那把伞逃。
却不愿沾染过他的气息。
而且。她不能。
手中滴滴声停。没接通。
眼前的人似乎注意到她手中亮起的屏幕,散发出令她琢磨不透也懒得琢磨的情绪,被她极快地捕捉。转眼又若无其事地开口:
“伊莎博士近来倒像是过于劳累了,就算离开家乡,也应该保重自己,好好休息才对啊。”
伊莎强行压下心头恼火,挤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对眼前人颔首致意。
“多谢关怀,格威茨殿下。”
“我很好,不劳挂心。”
“不过,”她语气冷得像冰,“这把伞, 不属于我,更不属于殿下您。殿下未经过主人允许,擅自使用,行事怕是…不合您的身份。”
“好吧,尊敬的伊莎博士,”眼前人耸了耸肩,有一种事情败露的无奈和不加掩饰的赞赏,“您还是如此的…正直不阿。请容我为自己辩解,”眼前人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几乎要将触到她绷紧的肩,“我远道而来,要恭候到您实非易事,不得已出此下策。”
感到一股强硬的气息,混合着她讨厌的烟草味道扑面而来——虽然很淡,伊莎立刻后退一大步,任凭眼前人神色微变。她保持着尽量使自己舒服的距离,直盯着眼前人的眼睛。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不奉陪了。”
“这里,”她顿了顿,“只怕有失您的体面了。还是请您,尽早回到王宫去吧。恕不送。”话音刚落,她便扭头要走。
“行行行。”格威茨伸手拦住她,却没敢越界拉她的手,话里带着退一步的更加无可奈何,“我专程来寻你,能不能…别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你说不喜烟草味,我便戒了才来找你的…”
伊莎回头看他,语气并未软和:“殿下误会了。我确实不喜烟草,却也不敢冒犯您的喜好。您愿意自我修行,是可敬之事,我担当不起这么重的名头。”
“…”格威茨被噎得没话说。三言两语,句句有理,却字字诛心!虽说从前貌似也是如此,却不曾如此冷若冰霜!不过…何尝不是自己迷恋她的理由?他刚要开口,被伊莎早有预判般地打断:
“殿下请回吧。如果您还是要谈旧事,我的回答和从前一样。如果关于蓝域界,我有我的打算,绝不会放下国家不管。更何况,若要过问细节,怕您劳神伤身。”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决绝地转身。
伊莎头也不回,伞也不拿,径直走进雨帘。
格威茨呆立在原地,没有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