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地球的日子，机械地运转着，还说得上顺利。

伊莎依旧很疲惫，可感受到的压力终于不再与日俱增。好像原本由她一人承受了绝大部分的，被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列小帅。

他从来没有刻意说明原因，也从来不对她表现出很累的样子。他总是笑得那样温和，像清晨洒在窗台上的阳光般柔软，让每天捧着那杯安神茶的她，总有一切都未曾改变过的错觉。

可即使在似乎被照顾得很好的恍恍惚惚中，她仍然清醒着。向来清闲得能干坐着看屏幕数据流变化的阿力，最近也经常连轴转，她看在眼里。

只剩下威甲车神了——最原始、最重要、也蕴藏着无限潜能的的魔幻车神，在青屿岛王室眼中，销声匿迹了数年的“核心数据”，等待最后的升级实验。

他和往常一样，准时准点地来到休息室。

门一打开，她却站在饮水机前，发觉他的到来，顺势递给他杯子：

“给。茶，不是我喝的那款。咖啡喝多了不好。”

他连忙双手接过：“麻烦了。”

她轻轻点了下头，利落地泡好自己那杯茶，转身走向沙发。及腰长发松松挽起，露出背影沉静又安稳。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嘴角不自觉噙起一抹笑意。

心情莫名愉悦地，刚准备回归自己的工作岗位。前脚抬起，她清冷的声线响起：

“歇会儿吧。”

话里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他动作顿住，一时竟找不到开脱的理由。

她便接着道，声音平静：

“你最近是不是太着急了？…上次，我来没多久的时候，实验系统被你犟坏的那次，忘记了？”她的眼睛死死锁着他，看得他有点心虚，声音却软下来，“别累坏了。你这性子…急不来的。”

“…”他语塞，喉结动了动，挤不出声音。聚会夜谈后，近乎本能地，他只想多帮她一点。至少，他不能看她第二次差点晕倒在他面前了。可他也了解她。小时候，他知道她“收集魔幻车神并强行封印”的目的后，她从学校里消失了好多天。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倚在一棵树边上，那背影单薄又脆弱。结果一看到他，她立刻回头用力抹掉了脸上的什么。

“是哭了吗？”他小心翼翼地。

“不用你管！”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得那么决绝。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样子，他记了很久。

明明，他看到她的眼泪了。

虽然从那以后，他鲜少再见她哭。可他深深知道，她的灵魂有多么倔强地披着温婉清丽的外壳。他不能，那么直截了当地说“我能帮忙”，更不能，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告诉她“你需要帮忙”。他不能，也做不到“能”，似乎仅仅是因为一颗他可能永远看不透彻的心，或是受到自己难以形容清楚的本性支配。他可以看不透彻，可无声地帮忙，偏偏成为了他的本能。

是出于掩饰自己，还是保护她的目的，他不知道。

他留下了。

她薄冰封住般的脸色松动了好些，露出真诚的笑。

他便坐到另一个沙发上，算是回应。

相顾无言。

她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双唇依然抿成一条线，似乎还想问些什么。

她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门在此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阿力引着一个人走到门口，打了招呼便退到一边。

“李昂？”列小帅感觉心猛地一跳。

李昂的神色很凝重，只是极快地向他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转向旁边的伊莎。

伊莎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气场…好奇怪。太沉重了。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也显得没什么精气神。穿着很随意，甚至有点不修边幅的狼狈，就像刚刚从什么漩涡中爬出来。

“伊莎。”没有任何前缀，李昂开口叫她，话里有说不出的疲惫，很明显的。

“要走一趟了，你。”

伊莎立刻起身，毫不拖泥带水。

“只有我？”

“你。”李昂点点头，看向一边有点不知所措的列小帅，“魔幻车神，拜托你了，小帅。”

“…嗯。”他毫不犹豫地应下，还是忍不住问，“没有别的？”

“暂时没有。”李昂冷冷地注视他，那眼神锐利得像能洞穿一切——他知道这家伙想跟着走。于是连声音也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听好了，这是很重要的托付，列小帅。那边你帮不上忙。别轻举妄动。”

“…”刚准备起身的列小帅，僵在了原地。

“…我明白了。”他缓缓落座，难得郁闷。

伊莎早已走到李昂的身边，干脆道：“边走边说。”

李昂闻声回头，分明看见她眼中的质问。

他们的对话…他们俩…瞒着她什么？

李昂叹了口气，俊脸上写满无奈。

“先走。”

列小帅紧紧地看着即将关上的门，忽然开口：

“照顾好自己。”

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伊莎猛然驻足。李昂的脚步缓了下来。

李昂看着她回眸，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光。

“…放心。等我回来。”她温声道，“他们，拜托你照顾好。”停顿了一瞬，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你也照顾好自己。”

她温婉一笑。

他的目光穿过半掩的门，落到她脸上，连同走廊里亮起的虚光。像他穿透了整个时空，终于一瞬间追随到那来去匆匆、毫无预告的清影。

只是一瞬间。

他有些落寞地回头。几上坐落着半杯余温尚存的安神茶。

他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