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平稳地降落在首都某军用机场,早有严阵以待的医疗队和黑色轿车等候在侧。何渡被迅速而专业地转移上救护车,师渔则与徐处长同乘一车,车队在晨雾中无声地驶向军方总医院。
总医院的特护病房区戒备森严,与其说是病房,更像是一个拥有顶级医疗设备的安全屋。何渡接受了最全面的检查和治疗,师渔则寸步不离,同时通过秦苏菡处理着初步的情报汇总。
然而,预期的紧急会议和立即展开的调查并未马上到来。直到下午,徐处长才再次出现,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凝重。
“情况有变。”他没有寒暄,直接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示意师渔也坐下,“坐吧,师渔。你们两个都听着。”
师渔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何渡病床边,腰背依旧挺直。
徐处长揉了揉眉心:“杨淼‘自杀’事件的影响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和深远。那封遗书的内容经过巧妙编排,不仅‘澄清’了他自己,还将几件未解决的泄密案矛头隐晦地指向了其他几位高级军官,现在内部暗流涌动,猜疑情绪很重。”
他看向何渡和师渔:“莫里斯这一手很毒辣。他人来了A市,以跨国企业巨头的身份,带着庞大的律师团和公关团队,申请进行‘商业洽谈’,受到了某些涉外经济部门的‘礼节性’接待。我们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克隆体和自杀与他有关,IP地址可以被他辩解为黑客栽赃。动他,现在时机非常不成熟,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调查要转入地下?”何渡立刻抓住了关键,眉头紧锁。
“不是转入地下,是暂缓。”徐处长语气加重,强调道,“上级领导综合研判了当前形势。第一,敌在暗,我在明,你们俩,尤其是何渡,刚经历袭击,身体状况需要恢复。第二,对方显然知道情报到了你们手里,正瞪大了眼睛等着你们动。
你们任何一丝举动,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更疯狂的反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内部的不信任氛围必须首先得到控制和梳理,否则我们可能还没找到‘夜莺’,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师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戒指,戒面不再发烫,但那份冰冷似乎渗入了心里:“暂缓到什么时候?等到莫里斯完成他的目的,或者‘夜莺’送出更关键的情报?”
“不是无所作为的等待。”徐处长摇头,“是战略性的静默。领导的意思是,你们俩,尤其是何渡,必须进行一段时间的强制性休整。对外,会宣称何渡伤势过重需要长期康复,师渔你陪同照顾。这会给对方一个错觉,让他们认为我们至少短期内失去了最锋利的刀,从而可能放松警惕,或者……主动露出马脚。”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调查不会停止,会由另一组完全在暗处、与杨淼案毫无关联的人以其他名义秘密进行,主要方向是内部排查和生物痕迹的追踪。你们需要彻底脱离这个漩涡中心一段时间。”
何渡沉默着,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神锐利,显然在急速思考。师渔垂眼思考。
“这是命令吗?徐处长。”何渡最终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是的。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命令。”徐处长语气不容置疑,“何渡,你的身体是本钱。师渔,你的状态也并非完美,迪拜的行动虽然成功,但高度紧张后的疲惫需要缓解。硬碰硬现在不是最佳选择。利用这段时间,彻底恢复,同时也……跳出当前的思维定式。有时候,退后一步,才能看清更大的棋盘。”
他站起身:“给你们一周时间,处理好个人事务,然后会安排你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休假。记住,这不是真正的休假,这是任务的一部分——扮演好需要休整的角色,彻底从莫里斯和‘夜莺’的视线里‘消失’。”
徐处长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
“你怎么想?”师渔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涩。
何渡缓缓呼出一口气:“领导有他们的考量。局势确实复杂,内部问题不解决,我们行动束手束脚,甚至可能功亏一篑。”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甘,“但被动等待,不是我的风格。”
“也不是我的。”师渔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戒备森严的院落,“‘彻底消失’?秦苏菡,调出我们目前所有关于莫里斯北京之行和杨淼社会关系的非涉密网络信息。还有,筛选杨淼遗孀公开可查的所有资料。”
“师渔,”何渡提醒道,“命令是静默。”
“我知道。”师渔没有回头,眼神依旧看着窗外,“我们不主动调查,但不意味着不能‘了解’信息。休假地点定了吗?”
“通常会是某个内部疗养院,或者军方招待所,安全,但也意味着一定程度与世隔绝。”何渡思考着。
“申请去K市。”师渔突然道。
“K市?”何渡略显意外,“为什么?Q市也有不错的疗养设施,而且更近。”
“杨淼的遗孀李悦教授,在原单位办理的是长期病休。她的电子病历显示,过去三个月,她有多次预约K市一家著名私立脑科医院的记录,最近一次预约在一周后。理由是……长期失眠和神经衰弱。”
师渔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K市气候宜人,适合休养。我们去那里,‘恰好’同在一家医院进行康复理疗,合情合理。上级要求我们休整,我们严格执行。但了解邻居的情况,不违反纪律吧?”
何渡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上扬,牵动了伤口,让他轻轻吸了口气,但眼神却亮了起来:“……合情合理。而且,K市那家医院,神经内科的主任,是我母亲当年的学生。或许可以……进行一些‘学术交流’。”
不需要再多言。上级要求从长计议,要求他们暂避锋芒,他们接受。但猎手的本能从未熄灭。刀锋收入鞘中,并非锈蚀,而是在黑暗中磨砺得更锋利,等待下一个出鞘的时机,一击必中。
他们将遵循命令,去“休假”。但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假期。风暴只是暂时被压制的海面之下,暗流早已开始转向新的方向。而他们,正悄然地将船驶向那暗流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