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居所的客厅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与窗外沉沉的暮色形成对比。
何渡和师渔一前一后回到临时居所，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里阳光晒过织物的淡淡味道，混合着窗外隐约传来的草木清香。
“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李教授的生活轨迹看似规律，但接触的人和信息流需要更长时间观察才能理清。”
师渔脱下外套挂好，声音里带着一天高度集中精神后的细微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
她走到书桌旁，打开随身携带的轻薄笔记本，屏幕冷光瞬间照亮了她略显清冷的面容。
“嗯，不急。我们的‘修养’期还长。”何渡应道，目光扫过略显空旷却功能齐全的开放式小厨房。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师渔的视线仍停留在屏幕上快速滚动的数据流，闻言指尖微顿，头也没抬地自然答道：“都好。”
她完全信任他的选择——尤其是在食物上。
高中时，每次集体活动后一起吃饭，何渡总能精准地避开她不喜欢的东西，甚至偶尔点餐或分享零食时，递过来的总是合她口味的。
何渡极浅地笑了一下，没再多问，转身打开了冰箱。冷藏室里食材不多，但足够新鲜，是前期人员准备的。他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菜单。
他拿出鸡蛋、番茄、一小把青翠的油菜，还有一块质地不错的里脊肉。动作熟练地将里脊切丝，用料酒、生抽、少许淀粉抓匀腌制。番茄烫过去皮，切成均匀的小块。油菜洗净沥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冗余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仿佛不是在准备晚餐，而是在执行一项精准而令人愉悦的任务。
刀刃与砧板接触发出清脆又有规律的哒哒声，热锅冷油滋啦的爆响，都成了这安静空间里背景音般的存在。
师渔处理完一封加密邮件，扶了扶眼镜，下意识抬眼望向厨房。
何渡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
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贴身的深色毛衣，肩背的线条流畅而挺拔，透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感。他一手持锅柄，手腕轻抖，锅里的食材便听话地翻滚跳跃，另一只手适时地加入调味，动作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烟火气缭绕在他周围，奇异地柔和了他身上那种属于军人的冷硬气质，增添了几分居家的温暖和踏实。
师渔看着，忽然觉得一直高速运转的大脑似乎放松了些许，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感悄然弥漫开来。
她注意到调味碟里准备好的蒜末被放在了一边，显然是记得她不爱吃蒜泥，炒菜时只借味，最后会挑出或根本不放。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视线重新落回屏幕，嘴角却无意识地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过了一会儿，何渡开始做最后一道菜，也是师渔偏好清单里排名靠前的——糖醋里脊。酸甜的香气逐渐压过其他味道，霸道地飘散开来，钻进师渔的鼻腔。
她终于忍不住又抬起头，看着何渡将炸得金黄酥脆的里脊复炒，裹上晶莹剔透的酱汁，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快好了，再两分钟。”何渡仿佛脑后长眼，头也没回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嗯。”师渔低低应了一声，竟有些期待。她保存好文件，合上电脑，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向餐厅区域，主动摆好碗筷。
两菜一汤被端上桌：番茄炒蛋色泽鲜亮，红黄相间；白灼油菜碧绿清爽；糖醋里脊热气腾腾，酸甜诱人；还有一小锅熬得奶白的鱼头豆腐汤，撒着几点葱花。
没有香菜，没有洋葱，没有她讨厌的任何东西。全是她习惯性会多夹几筷子的口味。
师渔坐下，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微微一动。
“尝尝看。”何渡盛好饭递给她，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师渔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放入口中。外酥里嫩，酸甜比例恰到好处，是她喜欢的那个味道。她抬头，对上何渡看似随意却隐含一丝期待的目光。
“很好吃。”她肯定地点头，眼神明亮。
何渡笑了笑，也坐下来：“熟能生巧而已。”
他看着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心情无端地变得很好。
何渡看着她小口却认真地进食，心底那片名为暗恋的绿荫仿佛被温柔的晚风吹拂，悄然舒展。
他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与忌口——高中三年无数次一起食堂吃饭、校外小聚积累下的点滴印象，早已深深刻入他的记忆里。
她不挑食，但有不喜欢的，比如香菜的强烈气味、洋葱的甜辛、苦瓜的涩味，她总会微微蹙眉却还是礼貌性地吃一点，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出那细微的抗拒。而水果里，她对菠萝和凤梨的蛋白酶敏感，吃了会有些不舒服。
这些细节，他不知何时起便默默记下了，并在此刻，化作餐桌上一道道她无需蹙眉、可以安心享受的菜肴。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
两人安静地用餐，偶尔交谈几句，内容关于白天的观察，关于菜的味道，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气氛温馨而宁静，仿佛外面的一切纷扰都被暂时隔绝。
晚饭后，师渔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何渡没有争抢，靠在厨房门框边，看着她系着围裙、仔细冲洗碗碟的背影。水流声哗哗，灯光将她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她微微低着头，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侧脸在厨房灯光下显得柔和而专注。
这种专注于琐事的模样，与她处理集团事务、或在辩论场上锋芒毕露时截然不同，却同样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想起白天她提及辩论赛时的“运气论”，又想起此刻桌上她爱吃的菜。
哪里是运气。
他所有的“细心”与“周到”，所有的“恰好”与“顺手”，不过是漫长时光里，注意力早已悄然为她倾斜的自然结果。
他的暗恋，或许依旧只有风知道。
收拾停当，师渔泡了两杯清茶。一杯递给何渡，自己捧着另一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灯火。
“下次有机会，我来下厨。”
师渔转头望向何渡，她并非客套，而是真的觉得，或许也该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虽然家里都是李妈在做饭，但是她做饭也还可以。
何渡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好，”他应道，声音温和而笃定，“我很期待。”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