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偷婴
暮色像融化的铅水,沉甸甸地浇在青石寨的夯土墙上。阿桑背着竹篓穿过寨门时,正撞见三婶慌慌张张地从祠堂跑出来,银镯子撞得门框哐当作响。
"阿桑!快去找你阿爹!后山猎户家的娃娃......"三婶话没说完,寨外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抱着襁褓的妇人瘫坐在泥地里,肩头的麻布衣裳被抓得破破烂烂,襁褓里空空荡荡,只有几片沾着血的棉花在风里飘。
寨老拄着枣木拐杖颤巍巍走出来,浑浊的眼睛盯着泥地上蜿蜒的爪印:"是白鬃狮......上个月刚咬死李家的牛,现在......"话音未落,祠堂的铜钟突然疯狂敲响,沉闷的声响惊起满山寒鸦。
阿桑攥紧腰间的猎刀。她看见父亲阿木带着十几个青壮汉子举着火把冲上山坡,火光照亮他们紧绷的下颌。白鬃狮是这方圆百里最凶残的猛兽,三年前阿桑的阿娘就是为了保护她,被狮爪撕开了喉咙。那晚她躲在树洞里,听着阿娘最后的呼喊混着野兽的低吼,直到月光把地上的血浸成黑色。
夜色愈发浓稠,火把连成的红线在山林里时隐时现。阿桑悄悄摸回自家柴房,从墙缝里抽出阿娘留下的骨哨——那是用某种巨兽腿骨打磨的,吹出的声音能让方圆十里的鸟兽惊逃。她把骨哨塞进怀里,又往褡裢里揣了两把掺着草药的熟肉。
山风裹着腐肉的腥气扑面而来,阿桑在半山腰发现了那摊血迹。血迹旁的灌木被压倒一大片,折断的枝桠上还挂着几根银白色的兽毛。她顺着痕迹往前走,听见远处传来婴儿断断续续的啼哭。
绕过布满青苔的巨石,眼前的景象让阿桑寒毛倒竖。三头白鬃狮围成半圈,中间的幼崽正用爪子拨弄啼哭的婴儿。最大的母狮突然转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阿桑屏住呼吸,慢慢摸出骨哨,却在这时听见了婴儿咯咯的笑声。
那笑声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惊得三头狮子同时愣住。母狮低下头,湿润的鼻子轻轻蹭了蹭婴儿的脸颊,婴儿伸手揪住它的鬃毛,笑得更欢了。阿桑攥着骨哨的手微微发抖,记忆突然翻涌——阿娘临终前,也是这样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山下传来人声,阿木的呼喊越来越近。阿桑咬咬牙,摸出褡裢里的熟肉,轻轻放在狮子面前。母狮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叼起婴儿,放在阿桑脚边,又用爪子推了推肉。
当火把照亮山坡时,阿桑正抱着熟睡的婴儿往山下走。她没敢回头,但能感觉到三道温热的目光,一直将她送回寨门。祠堂的火光里,阿木举着猎枪要冲出去,却被她拦住了。
"阿爹,白鬃狮......它们不会伤害孩子。"阿桑低头看着婴儿脸上浅浅的爪印,突然想起阿娘教她的话:"山林里的生灵,都有自己的命数。"
月光爬上祠堂的飞檐时,青石寨的人看见三道银白的影子立在山巅。风掠过树梢,送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是兽类的低嚎,又像是母亲哼给孩子的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