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瞄准镜中,那个灰衣枪手探出管道的手臂,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一团刺目的血雾在夜视仪的绿色视野中猛然爆开!伴随着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他手中的突击步枪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向后重重摔倒在管道后面,生死不知!
林薇的子弹,精准无比地打断了他持枪的手臂!彻底解除了他对高桥正彦和己方侧翼的致命威胁!
枪声的余波在空旷的化工厂里回荡。激烈的交火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滞。无论是高桥正彦的保镖、兜帽男的随从,还是管道区的其他灰衣枪手,都被这突如其来、精准到可怕的远程狙杀震慑住了!
「……干得漂亮!」耳机里,沉寂了一秒后,传来了科恩那沙哑、毫无波澜,却带着一丝极其罕见认可的声音。这简单的四个字,如同重锤,敲打在林薇的心上。
「漂亮?!」基安蒂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充满了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抢了风头的恼怒,「她…她打中了?!她居然打中了?!该死的!她不是要打那个保镖或者高桥吗?!」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林薇没有理会耳机里的声音。她依旧保持着射击后的姿势,枪口还微微冒着青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涌了上来!刚才在瞄准镜里看到的那团爆开的血雾,那声凄厉的惨叫,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视网膜和耳膜上!
她开枪了!
她打中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造成了伤害!甚至是…可能致命的伤害!
冰冷的现实感,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垮了她刚才强行筑起的心理防线。道德底线的崩塌带来的眩晕感和强烈的生理不适,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握着枪的手指冰凉颤抖。
就在这时,现场形势再次剧变!
那名因为灰衣枪手被打断而侥幸活命的保镖,被林薇那神乎其技的一枪彻底吓破了胆!他看到了高桥正彦怀里紧抱的那个银色金属箱,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疯狂的贪婪!组织叛徒?巨额财富?活下去的机会?
「把箱子给我!」保镖突然调转枪口,不再保护高桥正彦,反而狰狞地指向了他!「快!不然我打死你!」
高桥正彦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八嘎!你敢…」
「砰!」回应他的是保镖毫不犹豫的一枪!子弹打在高桥正彦脚边的水泥地上,溅起火星!
「给我!」保镖歇斯底里地吼道,枪口死死顶住高桥正彦的太阳穴!
这一幕变故发生得太快!连管道区的灰衣枪手和兜帽男那边都愣了一下。
「目标被自己人劫持!目标物(银箱)被抢夺威胁!」科恩迅速报告。
「妈的!废物!连自己人都管不住!」基安蒂在耳机里气急败坏地咒骂,「‘幽灵’!看戏吗?!箱子!箱子不能落到那个杂碎手里!那是组织的东西!清除那个叛徒保镖!快!这是命令!高桥死活不论!箱子必须保住!」她的命令冷酷而直接,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
清除保镖?再次开枪杀人?林薇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她看着瞄准镜里那个被自己人用枪顶着脑袋、满脸绝望的高桥正彦,又看向那个眼神疯狂、为了钱财背主叛变的保镖。混乱、血腥、背叛……这就是她被迫踏入的黑暗世界吗?
「动手!‘幽灵’!再犹豫箱子就没了!」基安蒂的咆哮如同催命符。
保护组织财产!任务优先!
林薇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绝望的冰冷。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波动。十字准星再次亮起,这一次,稳稳地套住了那个正疯狂叫嚣着、枪口顶住高桥正彦的保镖——持枪的右手手腕!
屏息…凝神…
预判他可能的动作…
心跳…沉静…
扳机…预压…
在保镖因为激动而手腕微微抬起的瞬间!
砰——!
第二声沉闷的枪响!
瞄准镜中,保镖持枪的右手手腕处,同样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骨头碎裂的声音仿佛能透过瞄准镜传来!他手中的枪瞬间脱手飞出,整个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捂着手腕痛苦地蜷缩在地!
高桥正彦被这近在咫尺的血腥场面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怀里的银色金属箱也脱手滚落在一旁。但他暂时安全了。
「……漂亮。」科恩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两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Fuck!」基安蒂则是爆了一句粗口,语气复杂到了极点,震惊、不甘、还有一丝被彻底震撼后的失语。连续两枪,在极度混乱和压力下,精准打断持枪手臂,化解两次致命危机,保护了任务关键物品(箱子)……这绝不是运气可以解释的!这个“幽灵”……她的“镜头感”在实战中展现出的威力,远超训练场!
林薇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漂亮”。巨大的精神冲击和连续扣动扳机带来的生理脱力,让她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她无力地松开握枪的手,整个人向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衫。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扳机冰冷的触感和……无形的血腥味。
她开枪了。
两次。
打伤了两个人。
为了……任务?为了自保?还是为了那该死的“组织财产”?
她不知道。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两团爆开的血雾,彻底碎裂。
化工厂内的混乱并未结束。在保镖被废、高桥正彦瘫软、银色箱子滚落在地后,管道区的灰衣枪手和兜帽男的手下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同时停止了向对方开火,转而迅速冲向那个滚落的银色箱子!显然,第三方和交易方都意识到了箱子的价值!
「箱子!抢箱子!」基安蒂在耳机里尖叫,充满了焦急和愤怒。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强力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如同钢铁猛兽般,粗暴地撞开化工厂锈蚀的大门,冲了进来!车门打开,跳下七八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动作迅猛的身影!他们手中的武器瞬间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哒——!」
精准而凶猛的火力,瞬间压制了试图抢夺箱子的灰衣枪手和兜帽男随从!惨叫声和子弹击中金属的刺耳声响成一片!第三方和交易方在突如其来的、更强大的火力打击下,瞬间崩溃,死伤惨重,残余者狼狈逃窜!
「组织清理队。」科恩冷静地报告。
黑色越野车上下来的人迅速控制现场。一人捡起地上的银色金属箱,检查无误后收好。另外两人走向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高桥正彦,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架了起来。还有两人走向那个被林薇打断手腕、在地上哀嚎的叛徒保镖。
林薇通过瞄准镜看到,其中一个清理队员走到叛徒保镖身边,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或犹豫,只是冷漠地抬起手中的手枪。
「不…不要…求求你…」保镖惊恐绝望的求饶声清晰地传来。
「砰!」
一声干脆利落的枪响。
求饶声戛然而止。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刚才清理队员抬手、扣动扳机的动作,以及保镖头颅爆开的画面,却如同最清晰的慢镜头,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比她自己开枪造成的视觉冲击更甚!这就是“清除”的最终形态…冷酷、高效、毫无人性。
清理队员收起枪,如同处理垃圾般,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转身走向车辆。高桥正彦被粗暴地塞进一辆越野车。银色箱子被放入另一辆。引擎轰鸣,黑色的车队如同来时一般迅捷,消失在化工厂的黑暗深处。只留下满地的弹壳、血迹、硝烟和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夜风呜咽,卷起血腥的气息。化工厂重新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交锋从未发生。
「任务结束。目标物回收。主要目标(高桥)被控制。现场清理完毕。」科恩的声音在耳机里做着最后的简报。
「收队。」基安蒂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以及…对林薇复杂难明的情绪。她没有再嘲讽,只是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幽灵’,自己滚回来。别死半路上。」
通讯中断。
林薇依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脱力。她看着下方那片被月光和血迹浸染的卸货平台,看着那个小女孩刚才站过、现在已空无一人的地方,看着那个叛徒保镖倒毙的位置……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她再也忍不住,猛地趴到一边,剧烈地干呕起来,直到胆汁都吐了出来,嘴里只剩下苦涩的味道。
她挣扎着收拾好自己的装备,将那把染着无形血腥的雷明顿700小心地拆解、装回枪盒。每一步动作都显得无比沉重。当她拖着疲惫不堪、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踉跄着走出废弃写字楼时,冰冷的夜风让她打了个寒噤。
在写字楼后巷一个绝对黑暗的角落里,那辆通体漆黑、如同棺材般的保时捷356A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窗深黑,看不到里面。
车门无声地滑开。琴酒(Gin)那冰冷的身影端坐在后座,银色的长发在阴影中流淌。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黄澄澄的弹壳,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深渊,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踉跄走来的林薇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评估,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伏特加(Vodka)坐在驾驶位,墨镜后的目光也投了过来,沉默如山。
林薇脚步一顿,对上琴酒那毫无温度的眼神,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的玩偶。她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琴酒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紧抱着的枪盒上停留了片刻。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捻着那枚还带着硝烟余温的弹壳。
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巷子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林薇的心上:
「第一次扣动扳机的感觉…如何,‘幽灵’?」
「记住这种感觉。」
「记住血的味道。」
「记住…」
琴酒微微停顿,冰蓝色的眼眸中寒光一闪。
「…工具不需要思想,只需要精准。」
话音落下的瞬间,琴酒手指一弹!
那枚冰冷的、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弹壳,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林薇脚边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低头看着脚边那枚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弹壳,仿佛看到了自己刚刚射出的、沾染了他人鲜血的子弹。琴酒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冰冷地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
工具…
精准…
不需要思想…
保时捷的车门无声地关上。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黑色的车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迅速驶离,只留下刺鼻的尾气和更深的黑暗。
林薇独自一人站在冰冷、死寂、散发着垃圾腐臭味的后巷里。夜风吹拂着她汗湿的鬓角,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颤抖的手指,捡起了地上那枚冰冷的弹壳。
金属的冰冷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枪膛的高热、目标的惨叫、爆开的血雾……以及琴酒指尖那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
她紧紧攥住那枚弹壳,尖锐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另一只手。白皙的手掌,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颤抖着。这双手,曾经只用来按下相机快门,捕捉光影与瞬间的美好。而今天,它扣动了扳机,射出了撕裂血肉的子弹,造成了痛苦和死亡。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恐惧、恶心、自我厌恶和深入骨髓寒冷的虚脱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肮脏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黑暗中,只有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以及那枚被死死攥在掌心、如同烙铁般滚烫又冰冷的弹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