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林薇完成了初步的安保评估报告。报告客观、详尽,指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诸如“应急药品柜位置不够醒目”、“C区监控探头存在3秒周期性扫描盲区”之类的“漏洞”,并提出了改进建议。核心结论是:实验室内部安保体系严密,外部物理防御完善,在雪莉博士严格遵守规程的前提下,风险可控。
报告提交后不久,伏特加带来了新的指令。不是关于评估报告的反馈,而是一个新的、与“诺亚方舟”相关的任务。
「目标:回收‘天使之尘’原型III期原始数据备份。」
「地点:东京大学医学院,分子神经生物学研究所,特级加密服务器(代号:‘潘多拉’)。」
「情报:该研究所负责人中村教授,曾秘密接受组织外围资助进行前期基础研究,后因理念不合终止合作。其近期研究有突破性进展,可能涉及‘天使之尘’核心分子结构的反向推导。服务器内储存有他私自备份的III期部分原始数据,存在泄露组织核心机密风险。」
「要求:物理摧毁‘潘多拉’服务器核心存储阵列,确保数据彻底无法恢复。」
「限制:行动需伪装成意外事故(火灾、电路故障)。不得留下任何组织痕迹。不得伤及无关人员(尤其目标中村教授需存活,其研究价值待评估)。」
「执行人:幽灵。」
林薇看着任务简报,眉头紧锁。东京大学医学院?守卫森严的学术机构!特级加密服务器?伪装成意外事故?还不能伤及关键目标?这任务的难度和限制条件近乎苛刻!
更让她警觉的是情报来源——“中村教授曾接受组织外围资助”?“理念不合终止合作”?组织的情报向来精准,但这“理念不合”的内容是什么?中村教授反向推导“天使之尘”结构是出于学术好奇?还是……良知未泯,试图找到解药或揭露其危害?组织要求他存活以待评估,更像是对其剩余价值的榨取。
而要求“伪装意外”、“不得伤及无关人员”……这看似是限制,但在林薇眼中,却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规则缝隙!一个将计就计、借力打力的机会!
她立刻开始行动。利用“可控风险”级的权限,她调阅了东京大学医学院的详细建筑结构图(包括不公开的地下管网)、安保排班表、研究所人员出入规律、甚至……中村教授近期的公开学术报告和行程安排。
福尔摩斯的“排除不可能”再次启动。
强攻?不可能。守卫森严,必然暴露。
潜入物理破坏?服务器核心存储阵列物理防护极强,需要专业设备和时间,风险极高。
远程网络攻击摧毁数据?“潘多拉”服务器物理隔绝外网,且组织要求的是物理摧毁核心存储阵列,确保彻底无法恢复。
那么…剩下的“难以置信”的真相(最优解)是什么?
利用规则!利用“伪装意外”和“不得伤及无关人员”这两条限制本身!将“清理”行动,伪装成一场针对中村教授“不当研究”的……警方搜查!
如何实现?如何在组织眼皮底下,精准引导警方去“发现”中村教授可能存在的“违规行为”,并“合法”地搜查、封存甚至……“意外”损毁那台存有备份数据的服务器?
林薇的大脑飞速运转。她需要一个“线头”,一个能将警方的注意力精准引向中村教授和那台“潘多拉”服务器的、看似与组织无关的“举报”!
她的目光,落在了中村教授近期一篇发表在权威期刊上、关于“神经突触可塑性新型调控因子”的论文摘要上。论文内容严谨,但其中几个实验数据的微小异常值,在普通人眼中毫无问题,但在林薇这种被组织灌输了“天使之尘”核心参数的人眼中,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醒目!那正是反向推导“天使之尘”核心分子结构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她不需要证明中村教授一定在反向推导组织机密。她只需要制造“合理怀疑”!
林薇开始行动。她没有使用任何与组织相关的资源或渠道。她利用“蜂巢”研究所内一台接入外网的、用于查询公开学术资料的终端(使用权限内),通过一个极其复杂的、由多个海外匿名代理服务器跳转的链路,伪装成一个“忧心忡忡的实验室内部知情人员”,向东京警视厅公安部及厚生劳动省药品安全监管机构的匿名举报邮箱,发送了一封加密邮件。
邮件内容极其“专业”且“克制”:
标题:关于东京大学医学院中村教授实验室可能存在的严重科研伦理与数据安全问题。
内容:
1. 指出中村教授近期论文(附上精确引用)中几组关键实验数据的“统计学显著异常”,暗示可能存在“数据选择性使用”或“未公开实验干预”。
2. 提及该实验室近期耗电量异常激增(利用公开的校园能源报告数据佐证),且频繁在非工作时间进行高耗能实验,行为可疑。
3. 核心指控(模糊但指向性强):根据内部消息,该实验室可能未经严格伦理审查,私下进行涉及“高风险神经活性物质”的研究,相关原始数据储存于其研究所特级加密服务器(代号未提,但特征描述清晰:“潘多拉”)内,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和数据泄露风险。
4. 诉求:强烈建议监管部门及执法机构立即介入,对涉事实验室进行突击检查,封存可疑实验材料和数据服务器,以防潜在公共安全风险!
邮件发出,石沉大海。但林薇知道,这种涉及顶尖学府知名教授、潜在科研丑闻和公共安全风险的匿名举报,尤其数据异常点经得起推敲,相关部门绝不会置之不理。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并准备好“意外”。
她根据建筑结构图和安保排班,精确计算了警方最可能采取行动的时间窗口(通常选择清晨实验室人员较少时)。她提前潜入了医学院区域,利用高超的伪装技巧(清洁工)和对监控死角的掌握,在目标研究所大楼外部一个隐蔽的、靠近主电缆井的通风管道内,安装了一个微型、高能量的定向电磁脉冲(EMP)装置。装置设定为遥控触发,作用范围精确控制在研究所大楼内部,持续时间极短,旨在瞬间烧毁精密电子设备的核心电路,尤其是……服务器存储阵列!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林薇如同幽灵般,潜伏在研究所对面一栋建筑的顶层。望远镜中,几辆没有警灯标识、但车型和车牌特征明显的黑色公务车,悄然停在了研究所大楼后门。几名穿着便服但行动干练、气质明显不同于普通保安或研究人员的人迅速下车,与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校方安保负责人简短交谈后,出示证件,进入了研究所大楼。
来了!警视厅公安部和厚劳省的联合调查组!
林薇的心跳平稳加速。她屏息凝神,通过望远镜和窃听器(提前在研究所外围绿化带布置)监听着内部的动静。很快,大楼内部传来隐约的骚动声。扩音器的喊话声(要求配合检查)隐约可闻。
时机到了!
当联合调查组在研究所人员(包括一脸惊愕和愤怒的中村教授)带领下,即将抵达存放“潘多拉”服务器的核心机房区域时——
林薇果断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引爆器!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电磁脉冲瞬间席卷了研究所大楼内部!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大楼内部所有的灯光猛地一暗,随即应急灯亮起!同时,所有正在运行的精密电子设备——电脑、监控、实验仪器,尤其是那台特级加密服务器“潘多拉”——瞬间黑屏!内部电路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和焦糊味!
「怎么回事?!」
「跳闸了?!」
「服务器!服务器宕机了!」
「快检查!」
机房内一片混乱!调查组成员、研究所人员乱作一团。中村教授脸色惨白,看着那台冒着青烟的核心服务器,眼神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
林薇在对面楼顶,冷静地收起设备。她的任务完成了。“潘多拉”服务器的核心存储阵列,在警方“合法”搜查的过程中,遭遇了“意外”的、强大的电磁脉冲袭击,物理损毁,数据彻底无法恢复。中村教授被警方控制,他的研究将被深入调查(组织乐于见到他被官方盯上,无法继续反向推导),但人活着。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组织痕迹。
完美符合任务要求。伪装意外,数据摧毁,目标存活,无组织暴露。
“蜂巢”研究所,琴酒的临时办公室。
林薇将任务执行报告(同样简洁:目标服务器已物理损毁,过程伪装意外,无暴露)和一份关于“蜂巢”安保评估最终版的加密芯片放在琴酒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琴酒没有看报告,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深渊,凝视着林薇。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东京大学医学院清晨的混乱,看到了那台冒着青烟的服务器,看到了中村教授绝望的脸。
「电磁脉冲(EMP)。」琴酒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一场精准的‘意外’。很有效率,‘幽灵’。」
林薇平静回应:「‘排除所有不可能’。制造合理怀疑引导官方介入,利用其行动作为掩护,在混乱核心制造‘意外’损毁目标。是最安全、最符合限制条件的方案。」
琴酒沉默了几秒,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那节奏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最终,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你的‘最优解’,总能找到规则的缝隙。」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电子屏幕前。屏幕上,代表着“诺亚方舟”项目各个分支的数据流如同星河般流淌,其中一个标记着“天使之尘”的光点微微闪烁。
「继续你的工作。‘天使之尘’需要更稳定的数据流和更严密的‘容器’。」他意有所指。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雪莉(宫野志保)站在门口。她依旧穿着白大褂,茶色的短发一丝不苟,精致的脸庞如同冰雕。她的目光,越过了琴酒,如同两束冰冷的探针,精准地、毫无感情地落在了林薇的身上。
林薇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雪莉的眼神,比琴酒的审视更加纯粹,也更加……危险。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人类情感、只剩下纯粹理性探究的目光,仿佛林薇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值得解剖研究的、罕见的实验现象。
「雪莉博士。」琴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雪莉没有回应琴酒,她的目光依旧锁定林薇,用她那特有的、毫无起伏的、清冷声音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林薇和伏特加都微微一怔的问题:
「‘幽灵’。东京大学的EMP事件,能量释放峰值与‘蜂巢’三号备用发电机上周异常波动记录,存在7.3%的波形相似性。」
「巧合?」
「还是说,」 她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
「你动用了‘蜂巢’的资源?」
空气瞬间凝固!
琴酒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刺向林薇!
伏特加墨镜后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沉!雪莉!她竟然能从一次“意外”的电磁脉冲残留波形中,联想到“蜂巢”内部几乎无人关注的备用发电机微小异常?!这份洞察力和对数据的变态敏感,简直非人!
她动用了“蜂巢”的资源吗?当然没有!她的EMP装置是自制的,能量源是独立的!但雪莉的指控极其致命!一旦被坐实,就是严重违规和不可控的表现!
林薇强迫自己冷静。她迎着雪莉那冰冷探究的目光,以及琴酒陡然升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
「没有,博士。」
「我的‘工具’,习惯自备。」
「波形相似,或许是‘意外’的共性。」她将问题抛回给“意外”本身。
雪莉静静地看了林薇几秒钟,那双茶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反驳,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歪了下头,仿佛在重新评估一件复杂的仪器。然后,她漠然地移开目光,仿佛刚才的质问从未发生,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但林薇知道,这个冰冷的天才少女,已经盯上她了。那7.3%的波形相似性,如同一个冰冷的钩子,已经挂在了她身上。雪莉的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可怕。
琴酒的目光在雪莉消失的门口和林薇身上来回扫视,冰蓝色的眼眸中风暴凝聚又缓缓平息。最终,他看向林薇,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警告与一丝奇异期待的复杂意味:
「看来,‘天使之尘’的‘容器’…」
「比预想的…更不稳定。」
「‘幽灵’,看好你的‘工具’。」
「也看好…你自己。」
「在‘方舟’上,一点微小的共振…」
琴酒微微停顿,指尖划过屏幕上“天使之尘”那闪烁的光点,如同划过一颗危险的炸弹。
「都可能引发…毁灭性的链式反应。」
林薇站在原地,感受着雪莉留下的无形寒意和琴酒话语中深藏的杀机与试探。那枚早已归还的弹壳仿佛又在胸口灼烧。
“诺亚方舟”的航程,刚刚驶入风浪区。
而那位名为“雪莉”的冰冷领航员,已然在她平静的航道上,投下了第一块测水深度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