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儿五号的气息,是她的战袍,也是她的牢笼。
贝尔摩德——Vermouth——对着化妆镜中那张属于“莎朗·温亚德”的、风韵犹存却难掩岁月痕迹的脸,露出一丝冰冷的、厌倦的笑意。镜中的女人,国际影星,优雅的代名词,慈善的象征……多么完美的人偶。可惜,人偶演得太久,线也会腐朽。是时候让“莎朗·温亚德”这个身份,在万众瞩目下,以一种戏剧性的、足够“体面”的方式,谢幕了。
《金苹果》的喧嚣隐约从舞台传来,观众的笑声和掌声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这里是她的舞台,最后的舞台。她指尖划过化妆台上那些昂贵的瓶瓶罐罐,最终停留在一支伪装成口红的微型注射器上。里面装着的,是能完美模拟心力衰竭症状的神经毒素,剂量精确到足以骗过最顶尖的法医,并在预设时间内彻底分解。
“真是……乏味的告别仪式。”她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为了组织的布局,为了彻底斩断与“莎朗”相关的一切潜在线索,她必须亲手埋葬这个经营了数十年的身份。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掠过心头,但瞬间被更深的漠然取代。工具,无论多么光鲜,终究是工具。包括她自己。
就在这时,化妆间内嵌的加密通讯器发出极轻微的蜂鸣。是琴酒(Gin)。
贝尔摩德挑了挑眉,接通,没有开口。通讯器里传来琴酒那特有的、如同毒蛇滑过冰面的冰冷声音:“Vermouth。‘清理’完成后,我需要你去一趟西海岸,处理掉那个知道太多的‘收藏家’。动静小点。”
又是脏活。贝尔摩德心中冷笑。琴酒总是这样,把她当成一把最趁手的刀,哪里需要捅哪里。不过……她目光扫过镜子,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Gin,”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和不易察觉的试探,“西海岸的‘收藏家’?那老狐狸的安保系统可不好对付,而且……他喜欢在家里办些‘小聚会’,人多眼杂。我需要一个‘眼睛’,一个足够安静、足够敏锐,能在混乱中帮我找到最佳切入点的‘眼睛’。”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琴酒显然在评估她要求的真实意图。
“你想要谁?”琴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最近不是新得了个有趣的‘玩具’吗?”贝尔摩德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支眉笔,轻轻描画着“莎朗”眼角的细纹,“那个代号‘幽灵’的中国女孩。听说她‘镜头感’特别好,在东京刚帮你解决了点小麻烦?”
她刻意用了“玩具”这个词,带着一丝轻佻的玩味。她知道琴酒对那个叫林薇的站姐出身的杀手颇为看重,授予了“银荆棘”权限。但越是琴酒看重的东西,她越有兴趣“借用”一下。这既是试探琴酒的底线,也是近距离观察这把新刀的成色,更是……给琴酒添点堵。
“‘幽灵’有她的任务。”琴酒的声音依旧冰冷。
“哦?”贝尔摩德轻笑一声,放下眉笔,拿起那支“口红”,“她的‘镜头’能穿透混乱,捕捉到最关键的瞬间。我需要一双这样的眼睛,帮我确认目标位置、保镖分布、以及……最佳的‘谢幕’时机。不会耽误她太久,Gin。就当是……给她一次海外实战的‘奖励’?顺便,我也想看看,能被你戴上‘银荆棘’的,究竟是个什么成色。” 她的话语柔中带刺,将借人包装成一次“奖励”和“观察”,堵住了琴酒以“任务重要”为借口的拒绝。
通讯器里再次陷入沉默。贝尔摩德能想象琴酒在另一端,手指敲击着桌面,权衡利弊的样子。最终,那冰冷的声音传来:
“可以。她会作为你的‘观察员’随行。只负责观察和定位,不参与行动核心。任务结束后立刻归队。Vermouth……”琴酒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别玩坏了我的刀。”
“放心,亲爱的Gin。”贝尔摩德的笑容在镜中扩大,艳丽而危险,“我向来很爱护……‘工具’。弄坏了,赔你一把新的就是。” 她故意曲解琴酒的警告,带着一贯的挑衅。
通讯结束。贝尔摩德满意地将那支“致命口红”收好。琴酒答应了。这很好。她很好奇,那个能从顶级站姐蜕变成组织新锐杀手的中国女人,那双习惯捕捉偶像光鲜瞬间的眼睛,在目睹真正的死亡艺术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是恐惧?麻木?还是……一丝隐藏的兴奋?这比处理那个无聊的“收藏家”有趣多了。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莎朗·温亚德”。再见了,老朋友。
混乱,是计划的一部分,也是最好的掩护。
贝尔摩德已经换下了“莎朗”的华服,易容成一个惊慌失措的中年妇人,完美地融入四散奔逃的人群中。她冷眼旁观着自己一手制造的“巨星陨落”引发的骚动,如同欣赏一幕精心编排的戏剧。警察、记者、哭嚎的粉丝……众生百态,尽收眼底。真是……一场绝妙的闹剧。
就在她准备悄然从侧门离开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消防通道附近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两个东方面孔的少男少女,穿着帝丹高中的校服。那个男孩,眼神锐利得像鹰隼,正警惕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似乎试图寻找什么破绽。那个女孩……茶色头发,清澈的蓝眼睛,此刻充满了担忧和恐惧,却下意识地护在男孩身前。
“工藤新一……毛利兰……”贝尔摩德脑中瞬间闪过组织情报里关于这个高中生侦探的信息。麻烦的小鬼。他怎么也在这里?
更麻烦的是,她看到了通道阴影处,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戴着帽子的身影——卡尔瓦多斯(Calvados)。他手中似乎握着什么,冰冷的目光锁定了那两个似乎与混乱格格不入的学生!该死!这个蠢货!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自作主张地对两个无关紧要(在贝尔摩德此刻看来)的学生产生兴趣?
卡尔瓦多斯显然没认出易容后的贝尔摩德,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工藤新一身上,或许是觉得这个敏锐的小侦探可能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他的手指微动,似乎要有所行动!
贝尔摩德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因为担心卡尔瓦多斯暴露,而是因为……那个叫毛利兰的女孩!就在卡尔瓦多斯即将动作的瞬间,兰似乎因为混乱被人群推搡了一下,踉跄着退后了一步,正好退到了上方一块年久失修、在混乱震动中摇摇欲坠的巨大广告牌下方!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卡尔瓦多斯的手抬起。
广告牌的固定螺栓发出刺耳的呻吟,巨大的阴影开始倾斜,直直砸向下方毫无所觉、只担忧地看着新一的兰!
工藤新一察觉到了头顶的异样,惊恐地转头,目眦欲裂:“兰——!!!”
一股完全不受理智控制的、近乎本能的冲动瞬间攫住了贝尔摩德!那是一种比任何组织命令、比任何生存算计都要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狠狠刺中!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让开!!!” 她嘶吼着,声音甚至因为极致的速度和爆发而变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用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和爆发力,如同扑向猎物的母豹,狠狠撞开了呆立当场的毛利兰!
“轰隆——!!!”
巨大的广告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落,扬起漫天尘土和碎屑!震耳欲聋的巨响掩盖了所有惊呼。
贝尔摩德抱着兰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女孩温热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还有那双因为极度惊吓而睁大的、清澈如天空般的蓝眼睛。那眼睛里的恐惧尚未褪去,却倒映着她此刻易容成的、平凡甚至有些狼狈的中年妇人脸庞。
“Ang…el…” 一个模糊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贝尔摩德喉咙深处逸出,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天使……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孩的眼神,会让她想起那个早已被自己亲手埋葬在记忆最深处的、关于“天使”的模糊意象?那种纯粹、温暖、毫无杂质的光……是她这种生于黑暗、长于黑暗的毒物,永远无法企及,却又在灵魂深处……疯狂渴求的东西?
这感觉陌生得让她恐惧!也……美好得让她心颤!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瞬间,一个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卡尔瓦多斯身边,动作快如闪电!卡尔瓦多斯闷哼一声,似乎被什么重击,踉跄着迅速退入更深的阴影中消失不见。那个身影……银色长发?不,是错觉?还是……赤井秀一(Rye)?!那个FBI的王牌?!
混乱中,贝尔摩德迅速松开兰,用嘶哑的声音急促地说了一句“小心点,孩子!”,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混乱的人群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她甚至没有再看工藤新一一眼,但那个少年侦探在惊魂甫定后,立刻蹲下身检查广告牌残骸,锐利的眼神扫视着现场每一个细节的样子,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真是个……麻烦又敏锐的小鬼。琴酒提到过的“可能咬穿组织咽喉的银色子弹”?这个评价,此刻在她心中,似乎有了更具体的分量。
纽约,某高级酒店套房,任务结束后,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纽约的灯火。贝尔摩德已经卸去所有伪装,恢复了她最本真的模样——慵懒、艳丽、带着致命的危险气息。她穿着丝质睡袍,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如同在自己领地上巡视的猎豹。
林薇——代号“幽灵”——安静地站在客厅一角,如同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她换下了伪装用的服务生制服,穿着简单的黑色便装,身姿挺拔。胸前的“银荆棘”徽章在昏暗的壁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仿佛几个小时前在剧院后台监控入口、在混乱现场边缘冷静观察、精准定位“收藏家”位置并引导贝尔摩德完成致命一击的人不是她。
贝尔摩德的目光如同带着实质的触感,缓慢地扫过林薇。从她沉静的眼眸,到她稳定握杯的手指(在任务汇报时,她甚至没有喝一口贝尔摩德递来的酒),再到她胸前那枚象征着琴酒“恩宠”的徽章。
“任务报告很简洁,幽灵。”贝尔摩德抿了一口酒,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收藏家’在书房,东侧落地窗第三格,保镖三人,两点、五点、十点钟方向……时机:侍者送上香槟时。一击毙命,无目击,无痕迹。完美得像一份说明书。”她踱步到林薇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和……一种奇特的、混合着草药与冷冽气息的味道(中国女人特有的?)。“你的‘镜头’,果然没让我失望。Gin的眼光,偶尔还是能用的。”
她的夸奖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她想知道,这个中国女人面对赞誉,是会像基安蒂那样得意忘形,还是像科恩那样沉默以对,又或者……有其他反应?
林薇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职责所在,Vermouth大人。”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既不自傲,也不卑微。像一块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的寒冰。
这种近乎绝对的冷静,反而让贝尔摩德更感兴趣了。她绕着林薇缓缓踱步,如同在欣赏一件新奇的藏品。“在剧院……混乱的时候,”她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锐利如刀,紧紧锁定林薇的侧脸,“你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某个身手不错的高中生侦探?或者……一个差点被砸到的笨手笨脚的小女孩?”她故意用轻佻的语气提起兰,心脏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瞬。
林薇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的视线依旧平视前方,声音依旧平稳:“观察到工藤新一试图靠近后台被安保阻拦,后与同伴毛利兰在消防通道附近遭遇混乱。广告牌意外坠落时,有一位中年女性及时推开了毛利兰小姐。其他无异常。”她精准地复述了“看到”的事实,没有添加任何主观评价,甚至没有点破那个“中年女性”是谁。
滴水不漏。贝尔摩德心中暗忖。这个回答既没有暴露她可能看穿自己救人的事实(如果她真的看穿了),也完美地避开了对工藤新一能力的评价(避免了被解读为忌惮或欣赏)。这种谨慎,远超一个新晋核心成员应有的程度。有趣。
“工藤新一……”贝尔摩德重复着这个名字,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林薇,看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那个小鬼,有点意思。像一颗……刚刚打磨出锋锐棱角的银色子弹(Silver Bullet)。你觉得呢,幽灵?他将来,会成为一个麻烦吗?”她将问题抛了回去,既是试探林薇的判断力,也是想听听她对潜在敌人的看法。
林薇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然后,她给出了一个出乎贝尔摩德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他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很强,Vermouth大人。在混乱中仍能保持冷静并尝试寻找线索。如果未来与组织为敌,需要谨慎对待。” 客观、冷静、基于事实的判断,不带个人情绪,完全符合一个专业杀手的思维模式。但这恰恰是贝尔摩德觉得最“有趣”的地方——她不相信有人能完全抹去过去的所有痕迹。这个站姐出身的女人,在看到工藤新一和毛利兰这样代表着“光明面”的少年少女时,内心真的毫无波澜吗?
“谨慎对待……呵。”贝尔摩德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慵懒而危险的笑容,“说得对。不过,麻烦的种子,有时候在萌芽前掐掉,才是最省心的。”她话锋一转,不再纠缠于工藤新一,而是缓步走回林薇面前,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林薇胸前的“银荆棘”徽章。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
“这枚徽章,好看吗?”贝尔摩德的声音带着蛊惑,眼神却锐利如针,“它代表着Gin对你的‘信任’……和束缚。银色的荆棘,美丽,却会刺穿任何试图脱离掌控的手。”她的指尖在徽章边缘危险的荆棘浮雕上缓缓划过,意有所指。“戴稳了,小幽灵。别让Gin失望,也别……让我失望。”
她收回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可以走了。回东京,回到你的‘银荆棘’牢笼里去。告诉Gin,他的‘刀’我用完了,毫发无损。顺便……”她走到吧台边,背对着林薇,声音带着一丝恶意的愉悦,“替我向雪莉问好。告诉她,我很期待……她和她父母那‘伟大’的研究,最终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林薇的身体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绷紧,但声音依旧平稳:“是,Vermouth大人。”她微微躬身,动作利落,转身离开,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套房的门无声地关上。
贝尔摩德独自站在空荡奢华的房间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杯沿。林薇最后那瞬间的细微反应没有逃过她的眼睛。雪莉……宫野家那个天才少女,那个继承了父母“罪恶”血脉的小鬼。提到她,果然能让这个看似冰冷的“幽灵”产生一丝涟漪?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自己颠倒众生的容颜。救下毛利兰时那瞬间的悸动,工藤新一那锐利的眼神,林薇那深不可测的平静……各种画面在她脑中交织。
“银色子弹……”她低语着,镜中的红唇勾起一抹冰冷而复杂的弧度,“天使……” 这两个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一圈圈危险的涟漪。而那个来自中国的、戴着“银荆棘”的“幽灵”,似乎正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走向这场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心。她会是琴酒忠诚的卒子?还是……一个能搅动风云的变数?
贝尔摩德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镜中人的眼神渐渐沉淀,恢复了千面魔女特有的、深不见底的慵懒与算计。游戏,才刚刚开始。她有的是时间,好好看看这枚“银荆棘”,最终会刺向谁的心脏。或许,在她需要的时候,这把好用的“刀”,还能再次从琴酒手里……“借”来一用?毕竟,“观众”的位置,总得有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