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卷惊澜

暴雨如注，沈昭翎蜷缩在青瓦漏雨的阁楼里，指尖反复摩挲着半幅残破的绢布。暗金线绣的麒麟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城郊那场追杀——黑衣人刀刃上淬着见血封喉的鹤顶红，却独独冲着她怀中这卷不知来历的古卷而来。

“吱呀——”

腐朽的木门被推开，寒风卷着雨丝扑进屋内。沈昭翎抄起案上的机关弩，却见玄色锦袍裹挟着冷香扑面而来。来人腰间玉带缀着九蟒衔珠纹，正是当今权倾朝野的裴相裴烬渊。他抬手扣住她握弩的手腕，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茧子：“沈姑娘的机关术，用来防身倒是可惜了。”

沈昭翎冷笑，腕间暗藏的袖箭“嗖”地弹出三寸：“裴相深夜私闯民宅，就为了说这些？”

裴烬渊屈指弹开暗器，另一只手已经按住她后颈。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他嗓音低沉如淬了毒的酒：“听说你手中有能颠覆朝堂的秘卷？不如与我...做笔交易。”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沈昭翎望着他腰间那枚九蟒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咳着血说的话：“见到玉带九蟒，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沈昭翎攥紧绢布的指节发白，仰头盯着裴烬渊：“裴相想要秘卷，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

裴烬渊忽而松开手，退后半步负手而立，烛影在他玄色衣摆投下诡谲阴影：“沈大人蒙冤入狱时，你求遍六部无人敢应；沈府被抄那天，你跪在雨里三个时辰，京官们连轿帘都没掀——这满朝衮衮诸公，谁比我更懂你的绝境？”

雨幕中闷雷滚过，沈昭翎想起父亲棺木下葬时，自己抱着牌位在裴府外跪到晕厥，次日裴烬渊却以相府名义送来棺椁银钱。她垂眸掩住恨意，将绢布藏入袖中：“交易可以，裴相先告诉我，这麒麟纹秘卷，和当年构陷我爹的‘叛国案’，究竟有几分关联？”

裴烬渊盯着她眼中倔强，忽然扯断腰间玉带掷在桌上——九蟒衔珠纹在烛火下扭曲，竟与绢布上的麒麟纹隐隐重合。沈昭翎惊觉父亲临终前的血手印，正按在蟒纹眼睛的位置。

“秘卷是先帝遗诏的残本，”裴烬渊声音发涩，“你爹当年拼死护着它，是想扳倒谋逆的……”话未说完，窗外一支弩箭破风而来！

沈昭翎本能推开裴烬渊，自己却被弩箭擦过肩胛。血珠沁湿衣裳瞬间，裴烬渊已反手掷出袖中银针，黑暗里传来重物倒地声。他扯下外袍裹住她肩头，指腹擦过她脸颊溅的血：“我说过，和我交易，才能活。”

雨渐歇，阁楼外传来禁军甲胄摩擦声。裴烬渊贴在她耳畔低笑，气息却冷得刺骨：“看，我给你的‘诚意’——今夜之后，再没人能拦你查沈府旧案。”

沈昭翎望着楼下火把映照的“裴”字旌旗，忽然明白这交易从不是两人的博弈，而是裴烬渊布了十年的局——从沈府被抄那天，她跪在相府外的雨里，便成了这盘权谋棋上，最锋利的那颗子。

沈昭翎望着“裴”字旌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唇角扬起讥讽弧度：“十年布局，裴相好耐性。可你算准了我要翻案的执念，算准了我会为秘卷入局，可曾算过……自己也会成为棋盘中的子？”

裴烬渊闻言身形微顿，转身时已敛起情绪，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残卷：“沈姑娘若觉得是棋子，大可随时退出——只是沈府旧案的卷宗，明日便会被送进史馆，烧成灰烬。”

沈昭翎攥紧袖中残卷，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雨丝顺着窗缝飘进来，打湿她鬓角碎发，恍惚间又回到那年雨夜，她抱着牌位在相府外长跪，雨滴砸在青石板上，也砸在裴烬渊书房的窗纸上。那时他站在窗后，看着她被雨浇透的身影，手指在窗棂上扣出细微声响。

“裴相既把我当棋子，”沈昭翎抬眸，目光如利刃出鞘，“便该知道，棋子也会咬手。”说罢，她将残卷狠狠拍在桌上，麒麟纹与蟒纹相撞，溅起几点烛火火星。

裴烬渊望着她决然的姿态，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黑眸在烛影里深不见底：“沈姑娘尽管试——这盘棋，本就是你我共赴的局。”

窗外，禁军的脚步声渐远，黎明前的黑暗却愈发浓稠。沈昭翎知道，从踏入这阁楼开始，从知晓残卷秘密开始，她和裴烬渊便再也没法独善其身，那些蛰伏十年的权谋、鲜血浸泡的旧案，正沿着残卷的纹路，将两人拖入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