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时,郭城安皱了皱鼻子,慢慢睁开眼。
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凉丝丝的,他刚想抬手撕掉,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着。
池骋趴在床边睡着了,黑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郭城安轻轻动了动手指,池骋立刻惊醒,猛地抬头:“安哥!”
“嗯……”郭城安声音有点哑,“你压着我手了。”
池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又下意识去摸他的额头:“还难受吗?”
郭城安摇摇头,烧退了,但人还有点懒洋洋的,不过这些年都烧习惯了:“几点了?”
“九点半。”池骋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T恤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露出一截腰线,“饿不饿?林叔刚送了粥来。”
郭城安撑着床慢慢坐起来,池骋立刻往他背后塞了个枕头:“慢点。”
“我又不是瓷娃娃。”郭城安撇嘴,却还是乖乖靠好,“你昨晚没睡?”
池骋正拧开保温桶,热气腾腾的南瓜粥香气飘出来:“睡了会儿,”他舀了一勺,轻轻吹凉,“来,先吃点东西。”
郭城安伸手要接,池骋却躲开:“我喂你。”
“……我自己能行。”
“昨天谁发烧到三十九度?”池骋挑眉,勺子固执地举在他嘴边,“啊——”
郭城安瞪他,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张嘴。粥熬得软烂,带着南瓜的甜香。
“好吃吗?”池骋眼睛亮亮的。
“还行。”郭城安咽下去,“就是淡了点。”
“生病就得吃清淡的。”池骋又舀了一勺,“林叔应该是特意没放糖。”
郭城安突然注意到池骋右手手背上的红痕:“你手怎么了?”
池骋下意识把手往后藏:“没什么,昨晚找药的时候撞柜子上了。”
“笨死了。”郭城安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拉过来看,“药箱不就在床头?”
“我着急嘛。”池骋任由他检查,嘴角不自觉上扬,“你昨晚烧得跟小火炉似的。”
郭城安松开他,耳尖有点红:“……谢谢。”
“哟,安哥还会道谢呢?”池骋故意凑近,“再说一遍我听听?”
“滚。”郭城安推开他的脸,“我要吃咸菜。”
池骋笑着去拿小菜碟:“就知道你嫌淡。”他夹了一筷子酱黄瓜,“给,你最爱的。”
郭城安咬了一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满足地眯起眼,阳光照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影子。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窗外有鸟雀掠过树梢,发出清脆的鸣叫。
“这个能摘了吧?黏糊糊的。”郭城安最终小声说,伸手去撕额头上的退烧贴,
“我来。”池骋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揭开退烧贴,“还红着呢。”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郭城安的额角,“下午还得再量次体温。”
郭城安没躲开他的触碰:“你课怎么办?”
“上午没课。”池骋把用过的退烧贴扔进垃圾桶,“下午两点的讲座,来得及。”
“那你还不去准备?”
“赶得及。”池骋坐回床边,突然伸手揉了揉郭城安的头发,“等你吃完药我再走。”
郭城安拍开他的手:"别老摸我头。"
“就摸。”池骋又故意揉了两下,“安哥头发好软。”
“……烦死了。”郭城安别过脸,却也没再躲开。
郭城安吃不下了,把碗放在一边,靠在床上发呆,池骋直接就这碗把剩下的粥喝完,无意识说了一句:“这不是挺甜嘛。”
郭城安只是笑着:“怎么,我平时药吃多了,想多吃点甜的怎么了?”
“行行行,安哥说的都对。”
过了一会儿池骋便离开了。
池骋离开后,郭城安盯着桌上被池骋收好的保温桶里还剩下的一点南瓜粥。
他起身拿过来,用勺子慢慢搅动着,依旧感觉不到任何香气,他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舌尖传来温度,依旧尝不出丝毫甜味。
郭城安把林小姐喊进来,让他去叫医生。
老医师过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眉头立刻皱成了川字,“又吹风了?你这身子多注意着些,穿厚点,平时窗户开一点点通风就好……”
“我没味觉了。”
“什么?”医生没反应过来。
“我刚刚喝粥吃咸菜,吃不出来味道了。”
老医师沉思了一会儿,上前翻开郭城安的眼睑检查,检查了一番却没有看出问题,他直起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稍等,我去拿下检测仪器。”
“好。”
门关上后,郭城安慢慢蜷起双腿,转头看向窗外的枫树,一片红叶飘落在窗台上。
他伸手触碰玻璃,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感受不到往日的凉意。
当医生推着仪器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两位神经科专家,他们低声交谈着,术语飘进郭城安耳中:中枢性味觉障碍、丘脑病变、神经传导异常……
什么都听不懂。
在脑海里和001对话:“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看人死前都是开始五感尽失来着。”
001:……
001没有回话,昨晚计算宿主的未来已经算崩溃了,它不理解为什么他的宿主为什么未来会和男主在一起,现在正在和主系统交涉。
没有听到回话的郭城安,好像也预料到一半,神色淡淡的,没有再呼叫001。
“郭少,我们需要做个全面检查。”医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哄孩子,“可能会有点不舒服。”
冰凉的电极贴在太阳穴上时,郭城安闭上了眼睛,仪器发出规律的嗡鸣,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结果出来了。”张医师摘下眼镜擦了擦,“是药物引起的暂时性味觉神经麻痹。”他停顿了一下。
“最近新加的免疫抑制剂,在临床实验中确实出现过这个副作用。”
郭城安睁开眼:“会恢复吗?”
“理论上停药后会慢慢好转。”老医师的视线飘向别处,“但需要观察两周……”
“别告诉他们。”郭城安突然说。
“什么?”
“我父母还有我弟、池骋。”郭城安的声音很轻,“尤其是池骋,那小子会发疯的。”
老医师的嘴唇颤抖着:“郭少,这不是小事……”
“只是尝不出味道而已,”郭城安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比起心脏问题,这算什么?”
房间里陷入沉默。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某种倒计时,张医师最终长叹一口气:“两周,如果两周后没有改善……”
“到时候再说。”郭城安转头望向窗外,“对了,能开点增强味觉的药吗?做做样子。”
老医师摇头苦笑,在病历本上写下几行字,他合上病历本,声音突然哽咽,“你这孩子……何必呢?”
郭城安没有回答。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处。
当脚步声远去,郭城安慢慢拿起床头的手机。
屏幕上是池骋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安哥,教授临时调课,我晚些就能回来】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悬在键盘上,最终只回了一个【好】字。
窗台上的红叶又被风吹起。
郭城安拾起以前落到窗台的叶子,放在鼻尖嗅了嗅,连草木的清香也消失了。
他忽然想起今早池骋喂他喝粥时期待的眼神,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
房间里。
因为郭城安突然不想闻到药味,让林小姐从外面阳台上搬了些花进来。
窗台上白纱随风飘着,几瓶花卉四处摆放在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本来是胡乱摆的,乍一看竟然很有艺术氛围。
郭城安眉眼清冷,静静坐在画架前调色。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T恤,外面套了件白色衬衫外套,袖口半挽,露出冷白纤细的手腕以及池骋给他新编的红绳。
拿调色盘上错落着几抹颜料,有浅粉、嫩绿、淡黄,混合成了的颜色,添了几分别样的美感。
这次画架上的画很简单。
画布上铺着一片温柔的蓝,像是被水稀释过的天空,几笔淡粉点染其间,化作飘落的花瓣,在画布左下角堆积成小小的漩涡。
郭城安的笔触很轻,蘸着嫩绿的颜料勾勒出几道纤细的茎叶,在空白处蔓延开来。
他微微倾身,衬衫外套的领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清瘦的锁骨。
阳光透过白纱窗帘,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柔边。
调色盘搁在膝头,颜料沾染在指尖,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望着画布,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画笔悬在空中,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眉头轻轻蹙起,片刻后,他蘸了一点淡黄色,在画布中央点下。
那是一轮模糊的太阳,或者说,更像是一团温暖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