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京市南区会所,酒香和薄荷味弥漫在空气里。
林珩少有地应邀前来,郭城宇站在门口迎他:“哟,林哥你真给面子,我还以为你跟池骋闹翻了呢。”
“我跟小骋没闹。”
“没闹你怎么这么久不见他?”郭城宇给他斟酒,“你知道他最近那脾气,养蛇都能养出八爪鱼的疯劲来。”
林珩轻笑了一声:“他一向有本事。”
说笑间,郭城宇招呼李旺拿来一瓶新开的酒,林珩难得来一趟,郭城宇搂着他肩笑得像狐狸:“林哥,这酒刚开,得给你庆祝一下。”
“庆什么?”
“你不是快被池老爷子安排进池氏了吗?哎呀,我都羡慕池骋有你这样的‘哥哥’。”
林珩笑笑不语。
包间里气氛很松散,郭城宇拉着林珩聊从前,一杯接一杯下肚。
“你记不记得你高一那会儿,池骋追着你绕操场?”郭城宇撑着脸笑。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小子八成不是恨你,是栽你手里了,就我和他这种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关系,我都没问出来,多问几句他还急了。”
“他还小。”林珩还是那句话。
“你老是替他说话。”郭城宇笑着摇头,“换成别人被他踹门扯衣服,早报警了。”
林珩只是轻轻摇头:“他心里有个坎。”
郭城宇盯着他看了几秒:“你可别真把他当弟弟看,他——”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池骋带着刚子进来,正好撞见林珩坐在郭城宇旁边,两人靠得不远,桌上还有林珩刚放下的烟灰缸。
他眼神一暗。
刚子低声道:“怎么回事,他也来了?”
池骋冷笑:“怎么,他和郭城宇关系这么好了?喝得挺热啊。”
“你不是说今晚顺便带点东西来的吗……”
“操,先不送了。”池骋踢了脚边一块木桩,转头看着郭城宇笑得恶意,“郭子眼光不错啊,我哥是那种表面冷,其实骚得很的类型。”
刚子一愣:“你说话小点,他能听到……”
“听到正好。”池骋咬牙压低声音,“他不是喜欢演温柔吗?这种古板又清高的样子,我真想看看他在床上被我操到哭的时候,能不能像别人一样……叫得出来。”
他说完,扯下帽衫帽子,转身就走,嗓子哑得厉害:“妈的,这人怎么越来越勾人了。”
*
盛夏,校园礼堂灯火通明。
池骋懒洋洋地靠在最后一排座椅上,一只脚搭在前排椅背上,手里把玩着打火机。
嘴里含着根没点的烟,神情不耐,却又偏偏不走。
礼堂前排满是穿着整齐的学生家长和媒体记者,前几排甚至还有几个头发花白的企业代表。
大屏幕正轮播着校方做的视频剪辑,一段段闪过的是各届优秀学生的介绍。
突然,屏幕定格在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珩,B大医学全额奖学金获得者,跳级天才,池氏董事长特别提名实习生。”
镜头一转,那人就站上了礼堂的中心舞台。
灯光洒落,林珩穿着一身深蓝衬衫,身板挺拔,眉眼温润,站在台上的时候就像专为灯光量身打造的模特。
声音不大,但磁性极强,吐字极准,不急不缓。
“我不是天生的优等生,只是幸运地,有人给了我机会。池家给了我新的生活,我一直铭记——”
他停顿了一下,扫视台下,不偏不倚地望向礼堂某个角落。
池骋一愣。
他低头,避开那道视线,舌尖顶了顶腮,心底泛起某种暴躁的酸意。
他在看我。
妈的,还真敢看。
林珩继续说:“任何人的努力都不该被忽视,也不应被轻易定义。”
台下掌声雷动。
池骋的脸阴得要滴水。他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按住椅背,隐约有青筋浮现。
舞台下,一群学生窃窃私语:“林学长太帅了吧!”
“刚刚那句话简直是给我们这些‘差生’发光明灯啊!”
“他好温柔啊……好想被他辅导一次!”
然后,最前排一个女生鼓起勇气走上舞台。她手里捧着一封粉红色的情书,眼圈都红了。
“林学长……我知道你要毕业了,但我还是想说……我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池骋几乎是立刻站起身,一步跨出了礼堂。
“池骋,你去哪儿?”刚子叫他。
“他妈的,没眼看。”他咬牙。
*
礼堂后院是篮球场,夜风刮过,一地松散的落叶。
池骋站在篮球架下,手里攥着烟盒,瞥见球框,忽然发狠地一记砸球,球弹在墙上发出重重一声,震得手臂发麻。
他呼吸急促,脑袋混乱。
刚才林珩看他的眼神,冷静,克制,甚至还带着一丝……得意。
是的,他他妈看出来了,他就是在得意。
那人站在聚光灯下,明知池骋在台下,却还是故意当众展现得体和受欢迎,像是在说:“你嫉妒我,也只能躲在阴影里看。”
他咬牙低声骂:“操他妈的……演得真好。”
身后传来女声:“池骋?你在这儿啊。”
是他最近新找的傍家儿,身材火辣,性格直白,主要是放的开,正巧也在礼堂前排拍照。
“你刚才生什么气?”
“没事。”他挥挥手。
“那走吧,我朋友开了房,一起去喝一杯?”
他嘴角一翘,笑得冷:“走啊。”
*
凌晨两点。
林珩刚洗完澡,头发半湿,正倚在床头翻阅邮件。
外头夜色沉沉,忽然……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门轴估计都险些脱槽。
林珩动作一顿。
池骋站在门口,身上带着酒味和烟气,脸色发红,眼神却亮得像蛇,“你他妈什么意思?”
林珩合上电脑,语气不变:“什么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在下面看着你。”池骋一步步逼近,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狗,“你就站在聚光灯底下,装无辜、装学神、装……你妈的万人迷。”
林珩眸光一冷。
“你对谁都笑,是不是?女的也好,男的也好,郭城宇也好,情书也好……你都不拒绝。”
池骋一步跨进来,一把将他按倒在床头,呼吸灼热,低吼:“是不是只要不是我,你都能笑出来?”
林珩微仰着头,唇角却勾起一点浅浅的弧:“你喝醉了。”
酒精模糊了界限。
池骋低头,额头抵在林珩肩上:“哥……”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林珩身体微僵,他抬手,最终落在池骋发顶,很轻地揉了揉:“你喝多了。”
池骋突然抬头,嘴唇擦过林珩的下巴,两人同时僵住,月光在沉默中流淌。
似乎这个不经意间的接触让池骋心里掩藏许久的情感爆发了。
“你他妈——”池骋手臂青筋暴起,像要揍他,却最终垂在半空,“你就不能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吗?”
“我什么时候对你笑过了?”林珩轻声反问。
池骋怔住。
林珩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你要的不是我的笑,是……认输,你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
两人呼吸交缠,一上一下。
他的手不知何时顺着池骋的背滑落腰侧,那触碰轻得仿佛不经意,却点燃了池骋压抑许久的情绪。
池骋红着眼,咬牙低吼:“你再试试。”
林珩垂眸,声音低哑:“你敢动我,池远端就会让你滚出家门,即使你是他的亲身儿子。”
是的,不仅仅是因为林珩的优秀,更因为现在池远端吃着他收养好友儿子并且把他养的很好的红利。
但凡林珩出一点事,他那个秘书长的位子,估计都会发生动荡。
对,不只是动摇了,是动荡。
“你以为我在乎?”
“你当然在乎。”林珩靠近他耳侧,轻轻道,“你不在乎,也不会连别人送我情书都发疯。”
池骋盯着他,整个人像一根被拉紧的弦,快要崩断。他喉结滚了滚,手指颤了一下。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压在这儿……”
“你动手啊,”林珩挑衅地望着他,“看你敢不敢。”
池骋忽然松了手,整个人仰倒跌坐在地毯上,大口喘气,像是从深渊里游上来的人,眼圈通红。
林珩站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淡淡道:“你想撒野,去蛇房,不要来我房间。”
池骋捂着脸,声音嘶哑:“你真是……贱到骨子里。”
林珩垂眼看他:“谢谢夸奖。”
他转身进了浴室,门关上的瞬间,池骋抬头,看见他背影颤都不颤一下。
一点不怕他。
甚至,有点享受。
*
林珩进池家的那年,是池骋五岁,林珩八岁。
池骋一直记得那个夏天。
他刚踹翻自家花房里的花,还因为不想洗碗把碗从楼上丢下去,满院子人追他,他躲进狗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池远端气得拿藤条要抽他,池骋却笑着挑衅:“你再动我,我就把你最贵那条兰草连根拔了!”
结果自然是真拔了。
被关禁闭那天,他听见门口传来佣人交头接耳的声音:“是林先生的儿子……可怜啊,父母都没了。”
再之后,是开门声响。
他第一眼看到林珩。
细瘦的身影站在门廊下,穿着白衬衫,头发规规矩矩地分开,鞋也擦得锃亮,站姿笔挺,嘴角还带着标准的礼貌弧度。
“您好,我叫林珩。”
他说得很轻,像风吹草地,不惊不扰。
池骋咬着糖,嘴里一口蔗渣味,冷哼一声:“装。”
林珩刚来的前两个月安静得像空气。
每天定时早起晨读,饭前跟长辈打招呼,吃饭坐姿端正,睡觉定时定点,一周练钢琴三次,画画两次,池骋直接私底下给他取了个外号:
“机器人”。
可问题是,这个机器人,他爸妈都喜欢得不得了,就连郭城宇都迷他迷的不行,他感觉他被他周围的人背叛了。
“你看看人家林珩,成绩好,懂事,还会帮佣人干活。”
“你也学学你哥,别一天只知道在后院跟蛇打滚。”
“他不是我哥。”池骋阴着脸。
“你叫他一声哥,你就得担起来。”池远端一锤定音。
池骋差点气得在墙上踹了个洞。
而林珩,听见那些训话,从不解释,也不声张。
他只是微微低头,说一句:“小骋还有很多优点,我也要多向他学习。”
那时候池骋就有种被刺到的感觉。
林珩是那种不需要做错什么,就能逼得你想掀桌子的人。
他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完美得让你觉得他活得像副假面具。
升初中后,林珩成了校草。
不是那种不良型的“野味校草”,而是那种穿白衬衫站在教学楼顶层,迎风而立的清冷型。
成绩第一,竞赛一等奖,音乐比赛钢琴独奏拿了奖,画展也能入围市级。
更要命的是,他长得好看。
那种“混血又不失中式风骨”的好看,皮肤白净,鼻梁挺直,笑起来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而他最擅长的,就是“温柔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