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酒吧里的灯光昏黄暧昧，夹着低沉的贝斯声在空气里震荡。

“哟，温柔乡里出来了？”

池骋叼着烟，烟雾在他唇齿间打了个旋儿，慢悠悠地吐出来，带着股不冷不热的调侃。

他眯着眼打量了冈俞一眼。

冈俞没接话，只安安静静地在他对面落座，神情淡淡的。

看似什么都不在意。

实际上是已经被那人肩上的小人整得没招了。

天知道一个男人，一个阴湿男鬼风的男主，怎么会如此聒噪？！

【哟，这不是冈俞吗？竟然还知道回来？】

【跟你的李旺过去吧，我什么东西啊，还值得冈少爷回来看我。】

【呵，喜新厌旧的家伙。】

池骋看着这副样子，挑了挑眉，又慢吞吞地吸了口烟。

【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憋一天肝气郁结，气一下甲状腺结节，骂一句心肌梗塞，让一点内分泌失调。 】

语气带刺：“怎么，不说话啊？这一个多月是在李旺怀里被捂傻了？”

冈俞只是垂着眼，端起一杯冰水抿了一口。

他知道池骋这人嘴硬心软，自己和他死对头那边有了这层关系的火气早就散了，只剩下想要找两句存在感的酸味。

果然，池骋见他不搭话，啧了声，把那点小情绪咽了回去。

虽然他是真的不顺眼李旺，但兄弟的感情事，他插不上手，也没啥资格上手。

毕竟这人虽然欠，但是作为男朋友到底是不是知冷知热，只有刚子知道。

再多话，落在冈俞耳朵里，怕是只会显得多余。

“晚上好啊池少？”那边走过来一个冈俞看起来矫揉造作的男人。

【呵，是谁发明的晚上好，晚上到底哪里好？到底有谁在好啊？】

“嗯。”面上却是淡淡的。

那个男人没得到好，又扭着身子离开了。

“身子好完了？”

池骋换了个姿势，揽过坐在身边的女人，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腰，二郎腿一翘，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来。

“嗯。”

冈俞支着下巴，眼神落在池骋怀里的女人身上。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大眼睛，翘挺的鼻梁，嘴唇小巧饱满，唇色像是刚抿过一口红酒。

灯光一打，五官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光，衬得整个人都生动了几分。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冈俞发现，这地方的长相普遍都不赖。

可就算如此，能让他眼神多停留几秒的，屈指可数。

而李旺，毫无疑问，是最对他胃口的那个，不仅仅是长相上的顺眼，更是那种骨子里的气质，让人看一眼便想靠近。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明明才分开一天而已，李旺的样子却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脑海里。

那人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模样，做事时专注的神情，还有那双在冬雪中捧着他腰的手……

啧。

自己这是犯什么病？

他抬手要去端水杯，动作里带了点刻意的随意，想要把心底那股莫名的空落感压下去。

可耳尖的温度还是出卖了他。

像是被酒精轻轻灼过，微红着，带着点不受控的热。

池骋看着，挑了下眉，没说破，只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

只希望李旺别把这人当狗溜，不然他去弄死他。

和当初揍郭城宇一样。

池骋那根烟还没抽到一半，酒吧的门被推开，冷风卷着雪气涌了进来。

冈俞懒洋洋地抬了下眼，本来只是随意扫一眼，却在看清人影时，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

李旺。

他今天的打扮很诡异，皮夹克、花衬衫、牛仔裤，像是把三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风格硬生生拼在一块儿。

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能穿得帅，带着股混不吝的痞气，又不掩那点真诚的傻劲。

李旺跟在郭城宇身后进来。

郭城宇的视线一进门就落在池骋那边，但最终还是在另一侧落了座。

李旺显然是想过来，可刚迈了半步，就被郭城宇拉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冈俞看着那边，抬起下巴，眼神往自己这边一勾。

带着点不耐烦，又有点像在逗狗。

男人眼睛一亮，可还没动，郭城宇就翻了个白眼，抬腿在他屁股上来了结结实实一脚。

男人只是闷哼一声，却笑得跟狗见了骨头一样，冲着冈俞吐了吐舌头，三步并作两步就挤了过来。

“怎么才招我啊？”

他压低声音，笑得贼兮兮，在冈俞旁边坐下，还不忘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

“你那身打扮，怕是刚从马戏团出来的。”冈俞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手却顺手把他衣领拨了拨，像是在帮他弄平。

李旺一愣，随即笑得更灿，压低了嗓子凑近：“你这是在夸我好看还是嫌我丑？”

“随你怎么理解。”

冈俞懒得接茬，却没把人推开，让他那股热乎劲儿贴在身边。

桌上正好上了酒，李旺顺手倒了杯，递到冈俞面前：“喝点？暖暖身。”

冈俞看了他一眼，接过，却没急着喝，反倒用手指在杯壁上轻敲了两下。

李旺自己也倒了一杯，仰头灌下去，酒液顺着喉结滑下去的线条清晰得很。

冈俞没说话，只是侧过身，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眼神却在那一瞬间落在李旺脖颈处，比酒还热。

池骋简直没眼看这两人，揽着女人就往郭城宇那边去了。

池骋在那边和郭城宇吵吵闹闹，声音大得像要掀了天，桌子这边反倒显得安静。

李旺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半圈着冈俞，另一只手玩着桌上的烟盒，不时敲一下。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李旺低声问。

“挺好。”冈俞回答得简单，却挑了下眉，唇角微微上翘，像是在提醒他昨晚是谁送他回家的。

李旺咧嘴笑了笑，借着给他添酒的动作，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这一下极轻，轻到像是无意，可碰到的那一瞬，冈俞的手还是微微收了下。

“喝慢点，”李旺把酒推过去，“今天我送你回去。”

“嗯。”冈俞没拒绝，反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直接靠在了李旺怀里，任由他那只手在桌底若有若无地停留。

池骋的笑声和粗话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把这张桌子和那边的喧闹隔开成两个世界。

外人看来，他们只是肩挨着肩喝酒聊天；

可在杯影交错的缝隙里，那些藏不住的目光、轻触和暗笑，已经把两人的距离悄悄拉近到只剩一个呼吸的间隔。

但没有继续动作。

只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八卦。

冈俞算是看出来了，李旺这家伙就是郭城宇和池骋的CP粉头子。

酒过几巡，那边也安静了下来，池骋已经搂着怀里的女人开始说些半真半假的故事，郭城宇则跟人拼酒拼得面色泛红。

李旺和冈俞这边，杯子里始终没让酒见底，但两人之间那种若隐若现的热度，倒比酒劲更容易上头。

外头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又大了，落在窗外霓虹的反光里，像被打碎的细盐，安静又密密麻麻。

酒局散得并不算晚，池骋招呼着人各自找代驾，自己先一步走了。

郭城宇喝得有点晃，被另一个兄弟架着走，临走还回头朝李旺喊了句什么。

李旺只是挥了挥手，转头看向冈俞：“走吧，送你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间，热闹喧嚣被甩在门后，空气一下子凉了下来。

雪扑在肩头，瞬间化成一片潮湿的冰凉，沿着衣料渗进去。

李旺把车钥匙握在手里，快走两步跟上冈俞，伸手替他把衣领往上扯了扯：“别冻着。”

冈俞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推开。

街上安静得出奇，偶尔有车驶过，轮胎碾过积雪的声音软绵绵的。

他们并肩走着，肩膀不时擦在一起，像是在不动声色地确认彼此的存在。

走到车旁，李旺没有急着开门，而是站在路灯下看着他。

雪花落在冈俞的睫毛上，他也没眨眼，反倒轻笑了一下：“看什么？”

李旺没答，抬手替他抹掉睫毛上的雪，动作慢而谨慎，像怕弄疼他。

手指收回时，却顺势停在了他的下颌边。

那一瞬，呼吸在寒夜里交缠得清晰可闻。

“刚子。”李旺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被雪声吞掉，“冈俞，我喜欢你。”

冈俞本想笑过去，像平时一样抖个机灵，可心口涌上来的热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他只是看着李旺，任由对方慢慢靠近。

鼻尖先触到鼻尖，呼吸里带着酒的微醺和冬夜的凉意。

唇瓣轻轻相贴的那一刻，雪像被风拨得更急了，打在脖颈和耳尖，却被那股由内而外的热意抵消。

李旺的吻不急不缓，像是终于等到的答案，又舍不得一下子尝尽。

冈俞在微凉的唇间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应了他。

世界很安静，只有雪声和心跳声。

唇分开的时候，两人额头还抵在一起，呼吸都带着雪的凉意。

李旺轻笑了一声，声音有点哑：“走吧，再站下去真得冻成冰棍了。”

冈俞抿了下唇，眼尾的红意没退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往回走去，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作响。

夜风一吹，酒意被催得更明显，脚步也微微有些虚。

李旺看了眼冈俞，忍不住伸手去牵。

像是随意，却又握得很稳。

冈俞没抽开，反倒让自己脚步慢了一些，与他并齐。

酒吧门口有等客的出租车，车窗上蒙着雾气，车顶的灯在雪夜里闪着温暖的光。

李旺替冈俞拉开后座的门，自己也跟着钻进去，关门时一阵冷风夹着雪花被隔绝在外。

车里暖气开得足，热气一下子把寒意逼走。

冈俞往座椅一靠，半眯着眼，余光却总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李旺的发尾沾着未化的雪，衬衫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截锁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笑着随口道：“小伙子们，喝了不少吧？”

李旺答得爽快：“是啊，今天高兴。”

冈俞偏过头去看窗外，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了一下。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雪夜的路上，街灯从车窗外一盏盏掠过，像一连串静默的注视。

不知是谁先动的，指尖在座椅间的空隙里轻轻碰到，然后缓慢地扣在了一起。

没有人再开口。

两人手心都冒着汗，但依旧握着，没有人先分开。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时，雪已经越下越密。

车窗外白茫茫一片，路灯下的雪像是无声的细沙，落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李旺付了钱，下车时顺手替冈俞挡了一下风。

两人并肩走进小区，脚下的雪踩得松软，留下两行并行的脚印。

酒意还在，步伐不自觉慢下来，像是舍不得让这一段路太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