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骋的动作顿了顿,眼里的疯狂褪去几分,只剩下疲惫和嘲讽。
他就像个跳梁小丑,为了条蛇跟郭城宇拼命,可人家早就把过去抛到脑后,连带着那个钥匙扣都成了炫耀的资本。
郭城宇趁机推开他,捂着脖子咳嗽,嘴角的血沫子咳了出来。他看着池骋,眼神里也带着火气:“池骋,你他妈真要跟我鱼死网破?”
池骋没说话,只是弯腰抱起池子里的小醋包。那绿树蟒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他却抱得很紧,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这局,我认栽。”
池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地,我给你。但你记住,郭城宇,今天这笔账,我迟早跟你算清楚。”
说完,他抱着小醋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落寞得像要融进地里。
郭城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赢了赌局,赢了地,甚至赢了那条他本不在乎的蛇,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池骋最后那句话,像根针似的扎在他心上。
“宇哥,现在怎么办?”李旺捂着肚子站起来,疼得龇牙咧嘴。
郭城宇没理他,只是盯着池骋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摸着口袋里的刀。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赢了,又好像输得一败涂地。
池骋把小醋包埋在了蛇房后面的杨树下。没有墓碑,只有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面用刀刻着个“醋”字。
他蹲在坟前,手里捏着小醋包蜕下来的蛇皮,那蛇皮泛着淡淡的绿光,还带着点它身上特有的腥气。
“对不起。”池骋的声音很哑,“没保护好你。”
风吹过杨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小醋包在回应他。
手下在旁边劝:“骋哥,别太难过了,就是一条蛇而已,咱再弄一条更好的。”
池骋没回头,只是把蛇皮轻轻放在石头上,指尖摩挲着那个歪歪扭扭的“醋”字,声音里带着点自嘲:“更好的?哪有那么多更好的。”
他想起第一次见小醋包的样子。那会儿它刚被汪硕送过来,怯生生地盘在纸箱角落,眼睛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
汪硕笑着说:“这蛇跟你一样,看着凶,其实心软。”
现在想来,汪硕说对了一半。
他心软过,却被郭城宇那混蛋搅得稀碎。
“把郭城宇要的地契准备好。”池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明天让他派人来取。”
手下愣了:“真给啊?那地可是……”
“给。”池骋打断他,眼神冷得像结了冰,“但不是白给。”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蛇皮,火苗舔舐着翠绿的鳞片,很快就烧成了灰烬,“我会让他知道,欠我的,迟早得加倍还。”
郭城宇收到地契时,正在会所跟人喝酒。李旺把文件袋递过来,脸上带着点不可思议:“宇哥,池骋真给了,连附加条件都没有。”
郭城宇接过文件袋,没打开,只是捏在手里转着圈,眼神有些飘忽。
他总觉得这事不对劲,池骋那性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认输?
“他没说别的?”郭城宇问。
“没。”李旺想了想,“就说让您查收,还说……说谢谢您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郭城宇嗤笑,把文件袋往桌上一扔,“他池骋啥时候学会说这种屁话了?”
旁边有人起哄:“宇哥这是完胜啊!池骋那小子终于服软了。”
郭城宇没接话,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威士忌的辛辣烧得喉咙疼,却压不住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
他想起池骋抱着小醋包离开时的背影,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看得人心里发堵。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对了宇哥,”李旺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听人说,池骋他爸最近在查咱们上次那个项目,会不会是他故意服软,想让咱们放松警惕?”
郭城宇皱眉。
他爸的公司跟池骋他爸的单位有合作,上次那个项目确实有点猫腻,要是被池远端抓住把柄,麻烦不小。
“查得怎么样了?”郭城宇问。
“还不清楚,不过池骋这几天没去蛇房,天天往他爸单位跑,估计没好事。”
郭城宇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眼神沉了下来。他就说池骋没那么安分,这是想搬救兵啊。
“给我盯紧他。”郭城宇朝李旺使了个眼色,“他爸那边也打点一下,别让他翻出什么浪花。”
李旺点头:“明白。”
池骋确实在他爸单位待了几天。不过他没去找池远端,只是在楼下的咖啡厅坐着,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手里捏着个没点燃的烟。
第三天下午,他终于等到了想等的人。
郭城宇的叔叔,郭副局长。
郭副局长显然认识他,愣了一下,走过来:“小骋?你在这干嘛?”
“等您。”池骋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点事想请教您。”
郭副局长挑眉:“有事?你爸知道吗?”
“不知道。”池骋递过去一杯刚买的咖啡,“私事。”
郭副局长接过咖啡,没喝,只是看着他:“你跟城宇那小子又闹什么别扭了?我听说你们为了条蛇……”
“不是为了蛇。”池骋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放在桌上,“是为了这个。”
郭副局长疑惑地拿起U盘,插在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上。屏幕亮起,里面是郭城宇跟几个商人的合影,背景是个私人会所,桌上摆着几沓现金,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交易。
“这是……”郭副局长的脸色沉了下来。
“郭叔叔应该比我清楚。”
……
*
*
郭城宇是被烟烫醒的。
劣质烟草的焦糊味钻进鼻腔时,他正趴在会所包间的沙发上,领口被扯得变形,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酒渍。
睁眼就看见池骋蹲在面前,指间夹着支快燃尽的烟,火星子离他的脸不过半寸。
“操!”郭城宇猛地往后缩,后脑勺磕在茶几角上,疼得眼冒金星,“你他妈想烧死人?”
池骋没说话,只是把烟蒂摁在旁边的烟灰缸里,动作慢悠悠的,像在摆弄什么精密仪器。他穿了件深灰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包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霓虹透进来一点光,刚好照在池骋的手背上。
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还泛着红。
“你怎么进来的?”郭城宇撑着沙发坐起来,宿醉的头痛让他忍不住皱眉,“李旺呢?”
“被我打晕了。”池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在隔壁包间,死不了。”
郭城宇心里咯噔一下。
他太了解池骋了,这副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样子,往往意味着接下来要出大事。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折叠刀,却摸了个空。
看来是被池骋搜走了。
“你想干嘛?”郭城宇往后挪了挪,后背抵着沙发扶手,摆出防御的架势。
池骋终于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蛰伏了整夜的狼:“找你谈谈。”
“谈什么?”郭城宇嗤笑,“谈你怎么输了蛇又输了地?还是谈你该怎么跪地求饶?”
话音刚落,池骋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吓人,郭城宇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郭城宇,”池骋的指尖摩挲着他腕骨上的旧疤,那是当年被蛇尾扫到的地方,“你就这么喜欢赢?”
“不然呢?”郭城宇挣扎着想甩开他,“跟你似的,输得连条蛇都保不住?”
池骋的手猛地收紧,郭城宇疼得闷哼一声,却看见池骋的眼神突然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就那一瞬间,他想起小时候,池骋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腕,把他从结冰的河面上拉起来,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