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欲书坐在办公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黎夺被拉黑前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对话框里:
“我去找你,好不好?”
她盯着这行字,恍惚间想起十七岁的黎夺站在教室门口,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手里晃着一盒草莓牛奶,冲她笑得漫不经心:“裴欲书,放学等我啊。”
那时候的黎夺,是整个附中最张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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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欲书第一次注意到黎夺,是在高二开学典礼上。
黎夺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没穿校服,而是套了件黑色T恤,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上一条细细的银链。她讲话时语调懒散,像在逗人玩,可偏偏所有人都听得很认真。
“她怎么不按稿子念?”裴欲书低头翻着物理竞赛题集,随口问同桌。
“黎夺啊?”同桌压低声音,“她从来不按规矩来,但成绩好,老师也拿她没办法。”
裴欲书抬头,恰好撞上黎夺的目光。对方冲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在挑衅,又像在逗弄。
她低头继续做题,没再理会。
可黎夺却记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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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欲书在图书馆自习到闭馆,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雨下得很大,她站在屋檐下,犹豫要不要冲进雨里。
“喂,优等生。”
一把黑伞斜斜地遮过来。
黎夺站在她身侧,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湿了一半,发梢还滴着水。她没看裴欲书,只是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顺路,送你。”
裴欲书没动。
“怎么,怕我?”黎夺笑了,“放心,我对书呆子没兴趣。”
裴欲书看了她一眼,抬脚走进雨里。
黎夺愣了下,随即快步跟上,伞始终稳稳地罩在她头顶。
“你宿舍在东区,我住西区。”裴欲书说,“不顺路。”
“哦。”黎夺漫不经心地应着,“那我绕路。”
裴欲书没再说话。
雨声淅沥,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交叠又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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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夺开始频繁出现在裴欲书周围。
——晨读时,她的桌上会多一杯温热的豆浆。
——体育课后,她的水杯总是满的。
——晚自习结束,黎夺会靠在走廊栏杆上等她,手里转着钥匙扣:“走啊,送你回宿舍。”
裴欲书从不回应,黎夺也不在意。
直到某天,裴欲书在课桌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误差允许范围:3%。超过这个数,我就认输。”
字迹潦草,像随手写的,可纸角却被折得整整齐齐。
裴欲书把字条夹进书里,没扔,也没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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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夺谈恋爱了。
对方是文艺部的学姐,长发飘飘,笑起来很甜。她们在操场牵手,在食堂互相喂饭,在晚自习后躲进小树林接吻。
裴欲书依旧每天刷题、上课、去图书馆,仿佛一切如常。
直到某天深夜,她回宿舍时,在楼梯拐角撞见了黎夺。
黎夺靠在墙上,指尖夹着半截烟,烟雾缭绕间,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分手了。”她说。
裴欲书绕过她,继续上楼。
黎夺突然拽住她的手腕:“裴欲书,你他妈就没什么想说的?”
裴欲书低头看了眼她攥着自己的手,语气平静:“第几个了?”
黎夺怔住。
“这是你这学期第几个女朋友?”裴欲书抬眼,“我记得是第七个?”
黎夺松开手,嗤笑一声:“你数着呢?”
“记忆力好而已。”裴欲书转身要走。
黎夺突然说:“误差范围3%,我超了。”
裴欲书停住脚步。
“我对你的兴趣,超阈值了。”黎夺的声音很低,“所以…我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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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夺开始变本加厉地缠着裴欲书。
——她会在裴欲书做题时突然凑近,呼吸扫过她的耳垂:“这题我会,我教你啊。”
——她会在体育课故意把球砸向裴欲书,然后假惺惺地跑来道歉,手指却趁机蹭过她的腰。
——她会在晚自习后堵住裴欲书,把她按在墙上,低声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点头?”
裴欲书始终无动于衷。
直到某天,黎夺消失了。
整整一周,她没来上学。
裴欲书的桌上不再有豆浆,走廊里不再有人等她,就连那些烦人的骚扰也戛然而止。
她以为黎夺终于腻了。
可一周后的雨天,黎夺又出现了。
她浑身湿透地站在裴欲书宿舍楼下,手里攥着一个皱巴巴的纸袋。
“给你。”她把纸袋塞进裴欲书手里,“我妈做的桂花糕,你说过喜欢。”
裴欲书愣住。
她确实说过。
在很久以前的一次闲聊中,她随口提了一句“小时候喜欢吃桂花糕”。
黎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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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欲书终于松口了。
黎夺高兴得像个傻子,当天晚上就拉着她去操场,在满天星光下吻了她。
“裴欲书。”黎夺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发颤,“我会对你好的。”
裴欲书没说话。
她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个吻的心率变化——比正常值高出41%。
误差远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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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欲书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
窗外的雨还在下,和七年前那个夜晚一样。
她想起昨晚黎夺跪在床上,红着眼眶求她别走的样子。
想起黎夺颤抖着吻她锁骨上的纹身,低声说“对不起”的样子。
想起十七岁的黎夺站在雨里,固执地等她接过那袋桂花糕的样子。
记忆里的黎夺和现在的黎夺逐渐重合。
裴欲书拿起手机,盯着那个被拉黑的对话框看了很久。
最终,她点开通讯录,拨通了苏让的电话。
“黎夺在哪?”她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苏让叹了口气:“‘旧时光’酒吧。她喝多了,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裴欲书挂断电话,拿起外套和车钥匙。
雨幕中,她的车疾驰而去。
误差允许范围3%。
可她对黎夺的容忍度,似乎早就超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