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上。染血的校服……那是裴欲书最深、最黑暗的伤疤。
对方不仅知道当年体育馆后巷的暴力事件,甚至知道裴欲书那件被血浸透的校服。这绝不是张强那种混混能掌握、会在意、甚至会用如此精准恶毒的语言提及的细节。
这背后的人,对裴欲书的过去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了解,其恶意之深、用心之毒,远超黎夺最初的想象。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报复或威胁,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裴欲书精神世界的围剿。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在黎夺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牙齿在轻微打颤,被她死死咬住才没发出声响。
她不敢转头去看身边的裴欲书,害怕自己失控的眼神会泄露一切。裴欲书刚刚对她展露的脆弱和依赖,刚刚建立起的、如同晨曦般微薄却珍贵的信任,绝不能毁在这条恶毒的短信之下。
她必须死死守住这个秘密,至少在查清对方是谁、目的为何之前。
“怎么了?”裴欲书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没有转头,依旧看着窗外,但敏锐如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黎夺从医院出来后那几乎要实质化的紧绷和异常?那僵硬的身体,那不自然的呼吸,那攥紧到发抖的手。
“没什么。”黎夺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她强迫自己放松一点,但身体依旧僵硬,“有点…累了。手臂不太舒服。” 这个借口苍白无力,但她别无选择。
裴欲书沉默了几秒。黎夺几乎能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在自己僵硬的侧脸上停留。
那目光带着穿透力,让黎夺如坐针毡,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回去好好休息。”裴欲书最终没再追问,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将装着检查报告的袋子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动作带着一种保护的意味。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一根针,扎在黎夺愧疚而恐惧的心上。
……
回到公寓,那扇厚重的门仿佛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窥伺。黎夺脱力般靠在玄关的墙壁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瞬。左臂的石膏沉甸甸地坠着,疼痛和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去躺着。”裴欲书换了鞋,语气不容置疑,顺手将报告放在玄关柜上。她的目光扫过黎夺毫无血色的脸和额角的冷汗,眉头微蹙,“脸色很差。”
“嗯。”黎夺低低应了一声,不敢看裴欲书的眼睛,像逃一样快步走向客房。关上门的瞬间,她才敢大口喘息,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她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再次点开那条短信。那行冰冷的文字如同毒蛇的信子,散发着致命的恶意。
她该怎么办?报警?证据只有两条语焉不详的短信和一个虚拟号码,警方能做的有限。告诉苏让?苏让知道裴欲书当年的遭遇,但告诉她除了多一个人担心,于事无补。告诉裴欲书?……不!绝对不行!
黎夺痛苦地闭上眼,裴欲书好不容易才从那段地狱般的回忆里挣扎出来,刚刚才对她卸下一点点防备,她怎么能亲手将这根毒刺再扎回去?
必须靠自己!黎夺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她迅速打开手机,将两条短信(包括之前那张心疼照片的短信)的截图和原始信息再次加密备份到云端和另一个物理存储设备。
然后,她删除了手机收件箱里的原始记录,只留下加密备份的入口。做完这一切,她才扶着门框,艰难地站起来。手臂的疼痛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倒下。她必须保持清醒!黎夺咬着牙,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混乱的大脑暂时冷静下来。她需要伪装,需要表现得一切正常,不能让裴欲书再起疑心。
……
下午,裴欲书在书房处理积压的工作邮件。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冷静的脸上,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而,她的效率却远不如平时。黎夺在医院的异样、那瞬间的惊恐和苍白,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思维的间隙里。
她不是没有察觉黎夺在隐瞒什么。那份慌乱太明显了。是伤情报告有问题?还是……和那个偷拍者有关?裴欲书想起医院里黎夺看手机时的惊恐眼神。是又收到了什么?关于她的?还是关于……过去的?
她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报表,但“染血的校服”这几个字,如同幽灵般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冰冷的颜料涂在皮肤上的黏腻感,洗刷不掉时的绝望,烟头烫下时那钻心的焦糊味……她猛地攥紧了鼠标,指尖冰凉。
不行。她需要一点支撑。裴欲书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陈医生,是我,裴欲书。下午方便加个咨询吗?……对,现在就需要。” 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
黎夺在客房里坐立不安。手臂的疼痛和内心的煎熬让她根本无法休息。
她竖着耳朵听着书房里的动静,键盘声停了,接着是裴欲书打电话的声音,很简短。
过了一会儿,书房门开了。裴欲书走了出来,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神色如常,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要出去?”黎夺立刻从客房出来,心里一紧。她要去哪?
“嗯,约了陈医生做咨询。”裴欲书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语气平淡,“你好好休息,别乱动。冰箱里有吃的,饿了热一下。”
陈医生?黎夺知道那是裴欲书的心理咨询师。裴欲书主动去做咨询……是因为昨晚体育馆的刺激,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黎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却又不敢多问,只能干涩地应道:“好,路上小心。”
看着裴欲书关上门离开,黎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将她淹没。她保护不了她,甚至她此刻的伤痛和精神压力,很大程度上都是自己带来的!这种认知像毒药一样腐蚀着她的心脏。
她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受伤的手臂牵动着痛楚,提醒着她的无能。目光扫过玄关柜,裴欲书刚才放下的那个装着医院报告的袋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裴欲书看报告时那专注而心疼的神情……她是否在报告里看到了什么自己忽略的细节?黎夺知道自己的伤情,但裴欲书看得那么仔细……
她走到玄关柜前,犹豫了一下,用还能动的右手,有些笨拙地打开了那个纸袋。里面是检查报告和几张X光片。
她抽出报告,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冰冷的医学描述:【左尺骨中段线性骨裂……软组织挫伤肿胀明显……】 和医生说的没有出入。她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在最后的医嘱和医生签名栏。
突然,她的目光顿住了。
在报告单的右下角,医生签名旁边,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用铅笔写下的、几乎被忽略的符号:一个很小的“ξ”。
这个符号!
黎夺的呼吸瞬间停滞!她猛地抓起报告,凑到眼前,死死盯着那个铅笔写下的“ξ”!和裴欲书手腕上那个纹身一模一样的希腊字母“ξ”。
这是巧合吗?还是……那个医生?他认识裴欲书?他为什么要在报告上留下这个符号?是标记?是提醒?还是……某种信号?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之前收到短信时更甚。
医院!那个偷拍裴欲书心疼表情的地方。那个留下神秘符号“ξ”的地方!
难道……难道那个藏在暗处的窥伺者,已经渗透到了裴欲书身边?甚至……是医疗系统内部?
巨大的恐惧和混乱瞬间攫住了黎夺。她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四周全是冰冷的眼睛。
对方不仅对裴欲书的过去了如指掌,甚至可能正在实时监控着她们的现状!裴欲书去看心理医生……会不会也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这个念头让她几乎窒息!她必须立刻找到裴欲书!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黎夺顾不上手臂的剧痛,抓起手机和外套,甚至来不及换鞋,猛地冲出了公寓门!
……
城市的另一端,一间布置得极其安静、充满暖色调的心理咨询室里。
裴欲书靠在舒适的沙发上,对面的陈医生是一位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
“……所以,昨晚的经历,让你重新体验到了当年的恐惧和无助感?”陈医生的声音平缓,带着引导。
裴欲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那个淡青色的“ξ”纹身,眼神有些放空:“不仅仅是恐惧。还有……愤怒。对自己当时无力反抗的愤怒。对施暴者的愤怒。对……”她顿了顿,没有说出黎夺父亲的名字,“对造成这一切根源的愤怒。”
“以及,”陈医生温和地补充,“对黎小姐为了保护你而受伤,感到的强烈自责和……心疼?”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裴欲书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裴欲书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她眼前浮现黎夺挡在她身前的身影,那瞬间煞白的脸,还有今早厨房里那个笨拙而努力的身影。
“这种心疼,让你感到困扰吗?”陈医生问。
裴欲书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只是……觉得沉重。像欠了什么。” 她欠黎夺一条手臂的完好?还是欠她一份能抚平所有伤痛的安宁?她自己也不知道。
咨询在一种沉缓而深入的气氛中进行。裴欲书剖析着自己的情绪,陈医生适时引导。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就在咨询接近尾声时,裴欲书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短信提示音。
她本不想理会,但鬼使神差地,在陈医生低头记录的间隙,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
点开短信的瞬间,裴欲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如同被瞬间冻僵。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映照出那条让她血液逆流、灵魂都为之颤抖的信息——
【她替你挡的棍子,滋味如何?下次,会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