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柏的身体在剧震中如同飓风中的残烛,若非诺艾尔在瞬间如同扎根的磐石般牢牢撑住她的臂膀,她几乎要瘫软下去。剧烈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荆棘在颅内疯长穿刺,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她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要把那股腥甜强行咽回喉咙深处,但那铁锈般的味道顽固地灼烧着味蕾。几缕汗湿的橘红色发丝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熔金的眼瞳深处残留着深渊幻影的冰冷余悸,声音更像是从被砂纸磨砺的喉管中艰难挤出:
“深渊裂隙……正在…扩张……”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像滚落悬崖的巨石,“底下……不只有魔物……有‘东西’在……撕开裂痕……”
话音未落!
轰隆隆——
地面深处仿佛有洪荒巨兽在疯狂掘进!脚下坚硬的赭红岩层如同酥脆的饼干般猛烈震荡!巨大的岩石板块在剧烈的扭动摩擦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诺艾尔刚强撑着安柏站稳,自己脚下的岩地如同受惊的巨蛇般猛地拱起、塌陷!
“小心!”诺艾尔瞳孔紧缩,岩元素的光芒在双臂瞬间爆发!她猛地发力,不是将安柏推开,而是本能地将失去重心的火红少女死死扣在自己身侧!同时双脚狠踏地面!金色的光芒迅速向脚下蔓延,试图用磐石之力强行稳固这片摇晃崩塌的立足点!
然而,灾难的降临远比岩石的反应更诡异、更致命!
嗤嗤嗤——!
尖锐刺耳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撕裂声!不是来自脚下深处,而是来自她们头顶上方那片原本布满裂隙的巨岩穹顶!如同数条无形的、带着无尽怨毒的深渊之爪在虚空挥舞!数道狭长漆黑、边缘翻涌着粘稠污秽紫烟的恐怖空间裂痕毫无预兆地凭空浮现、疯狂延伸!如同恶魔在天空之壁上撕开狞笑的裂口!
“呀——”安柏痛苦地捂住耳朵,裂痕出现时那股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啸比方才的反噬更甚!
更糟糕的是,就在她们正前方几十米处——那个被之前金色岩梭标记过的、幽暗墨色裂口!它如同苏醒的巨兽咽喉猛地扩张!一股污秽浓稠如同实质泥潭的紫黑色洪流喷涌而出!那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在凝滞的恶臭黏液基底上,翻涌着无数难以名状的阴影碎片、哀嚎的扭曲人脸、蠕动纠缠的尖锐肢体!如同被打碎的深渊地狱被强行倾倒了出来!
洪流喷发的方向——正是她们苦苦维持平衡的立足点!
“诺艾尔——!”安柏的尖叫被轰鸣淹没!
来不及思考!守护的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超越了身体的疼痛!诺艾尔眼中碧玉的光芒璀璨到极致!她近乎疯狂地将体内刚刚凝聚的所有岩元素力连同血肉中的最后一丝气力,全部灌注于守护的意志!她猛地把安柏推向身后相对稳固的一块岩石角落!同时她自己一个旋身,双臂张开,将娇小的身躯和全部凝聚的金色光辉化作一面最坚实的巨盾,正面挡在了那毁灭洪流的冲击路径之前!
“守护——!!”少女的呼喊在魔潮的咆哮中瞬间被撕碎!
轰——!!!!
粘稠污秽的黑暗物质狠狠撞击在金色的岩壁之上!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块!刺耳的腐蚀声如同亿万毒虫在啃噬!污秽洪流中那些咆哮的怨念碎片疯狂冲击着光壁!金光与紫黑疯狂对撞湮灭!诺艾尔那身银白厚重的骑士甲胄在接触到逸散黑气的瞬间,便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肉眼可见变得灰暗!她脚下的岩石发出碎裂的哀鸣,双腿深陷下去!每一次冲击都让她全身剧震!一口滚烫的鲜血终于抑制不住,从她紧咬的牙关喷溅而出,带着星星点点的金色光屑洒在脚下焦黑的地面!
“诺艾尔!!”安柏撕心裂肺的哭喊被绝望和洪流淹没。她看到那单薄的身影在黑暗的巨浪中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守护的光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瓦解!那些恶毒的黑气已经如同跗骨之蛆,沿着她残破的铠甲缝隙攀爬!更可怕的是,头顶那几道漆黑的虚空裂痕如同嗜血的魔眼,缓缓转动,更多的污秽正凝聚其中……
不行!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安柏那被痛苦和混乱充斥的大脑,如同被闪电劈中般猛地亮起唯一的念想!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反手——不是去抓背上的弓!而是从她大腿外侧那个从不离身、鼓鼓囊囊的兔兔皮囊包带中——掏出一枚!只有在这种最危急、最不可能送信的时刻才会使用的——紧急燃烧信号箭!
这支箭通体赤红,箭头铭刻着火焰的纹路如同熔岩流淌,箭尾镶嵌着一枚微小却蕴含巨大压缩能量的炽红火元素晶体!这是侦察骑士用生命来点燃的最后预警!
手指被汗水和诺艾尔的血渍模糊,弓弦沉重得如同钢铁!安柏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不顾指尖的剧痛,不顾头颅被撕裂的眩晕,颤抖着将箭搭在神射手之誓上!拉弦!每一寸都是对意志的极致压榨!
“飞吧——!!”带着破音的嘶吼从喉咙深处炸裂!
嗡!
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赤红火箭挣脱束缚!化作一道决绝的、烧穿空间与绝望的熔金洪流!它没有瞄准!也不需要瞄准!它的目标只有一个——上方!裂隙峡谷那狭窄如一线天的灰白天幕!
轰——!!!
熔金赤红在天空的最高点——悍然爆散!
如同一颗坠落凡尘的赤阳!万道璀璨如实质流金的焰流!带着侦察骑士视死如归的全部意志与不屈!将峡谷上空翻滚的阴云、弥漫的硝烟和深沉的绝望彻底撕裂、点燃!光芒如此夺目,如此暴烈!将地面翻涌的污秽黑暗和无边裂隙都短暂逼退!
光芒的余烬尚未消散。
安柏已经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倒,跌坐在冰冷的碎石上。喉咙里塞满血沫,视野逐渐模糊。但她还是强撑着抬起头,用最后模糊的视线看向诺艾尔的方向。
那纤弱的身影依旧死死钉在污秽潮汐之前!金色的光辉早已熄灭,只剩下残破焦黑的铠甲和一身深可见骨却被黑气覆盖的伤口。她的双腿陷入碎岩,只有上半身勉强挺直,如同一座折戟沉沙的骑士雕像。染血的金发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角不断溢出带着金屑的血沫。她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只有几缕顽固缠绕着她躯干的紫黑粘丝,还在贪婪地蠕动、腐蚀……
唯有那柄巨大的西风大剑,深深插入她身前的焦土,斜指着蒙德的方向。剑柄上的星辰徽记在赤阳信号余晖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缕微弱的、却如磐石般坚定的光芒。
安柏的视线彻底陷入模糊的黑暗。
赤金烈阳般的信号在砾歌峡上空爆散的瞬间。
蒙德城上空常年漂浮的慵懒风絮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骤然勒紧。正在蒙德城最高钟塔顶端调整风向标的蒂玛乌斯猛地抬头,炽烈的赤金光点在他瞳孔中燃烧、坠落!“最高紧急……红色?!”
他几乎从塔顶边缘栽下!连滚带爬扑向那巨大的青铜巨钟!
轰——!轰——!轰——!
急促、沉重、蕴含着巨大能量撞击的钟鸣,撕裂了蒙德午后的宁静,如同濒死巨龙的咆哮,响彻每一个街巷!一连九响!是最危急的城邦警兆!
骑士团总部。
琴刚刚将那张记录着至冬使节“微妙”反应的外交函件合上,指尖尚未离开桌面。
轰!!!
第九声巨钟余波带着物理冲击拍打在雕花窗棂上,玻璃嗡嗡作响!琴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点!那份疲惫瞬间被滚烫的肃杀彻底驱散!身影如电射出办公室!
大教堂顶层临时病房。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凯亚缠绕着厚厚绷带的颈部投下碎裂的光斑。他正慢条斯理地将一小块沾着鲜红果酱的松饼送向嘴边。轰隆隆——!
窗外炸开的九声警钟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指尖的银叉叮当坠地,餐盘里的松饼被震得跳起来又重重落下,溅开的红色果酱如同点点鲜血洒落在雪白的绷带上。他脸上那点被劣质杜松子酒味冰雾折磨后的慵懒瞬间蒸发,冰蓝色的眼瞳深处寒光乍现!窗外的喧嚣声浪正沿着街道席卷而来!他瞬间拔掉脖颈的绷带,直接从窗口翻跃而下!
炼金台。
阿贝多平静的脸上第一次现出裂痕!他手中那支测试深渊能量残余的试管的平静冰蓝色液体,在钟波荡漾过的空间里瞬间沸腾、转黑、然后凝固成充满杂质的死灰固体!“咔嚓!”试管在他指间迸裂!他丢下试管,头也不回推门而出。身影快得在炼金工坊走廊留下道道残影。空气中弥漫开焦糊味、金属腥味和浓烈的……深渊裂隙爆发的腥臭?数据风暴在脑内翻涌,远比物理的警钟更加刺耳!目标——骑士团!
天使的馈赠酒馆深处。
迪卢克擦拭着那只造型扭曲如龙脊骨的墨玉酒杯,动作一如往常精准冷酷。钟声穿透厚重的橡木墙壁和喧闹的酒客声浪,清晰地在他耳膜上敲响!
一响!
三响!
九响!
当最后一声钟的余波如同实质撞上吧台,带起细微的尘埃。他的动作骤然停滞。
酒杯被无声地放在吧台。
一声几不可闻的、却仿佛金属被烧熔扭曲的“滋啦”轻响。
酒杯下方那光洁如镜的、能映出人影的黑色理石吧台桌面——两道清晰的、如同猛禽利爪强行抓撕过的细长深色焦痕——无声地烙印其上。迪卢克抬起眼,熔岩般的红瞳深处不再是压抑的怒火,而是彻底的、足以焚尽万物的冰封绝域。
城西铁匠铺。
巨大铜锤砸落在通红铁胚上溅起漫天火花的交响乐章里,一个微小而致命的杂音混了进来——来自砾歌峡方向的空气波动,被敏锐听觉捕捉——呜咽的岩层崩裂、非人的咆哮……还有一道极其细微、却如同烧红钢针插入颅骨的——深渊侵蚀的低语!米卡猛地放下锻锤!那张总是被炉火熏得微红、带着点少年腼腆的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他抄起脚边那只从未在蒙德出现过的、布满精细测绘刻度与微型元素罗盘的长条金属背匣,头也不回冲出铁匠铺,朝着钟塔方向狂奔!
主广场。
“呀啊啊啊!!!!”
一声足以撕裂龙脊雪山坚冰的尖厉高音猛地炸开!迪奥娜在钟鸣席卷的混乱人流中猛地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冰晶猫!不是吓的,而是源自一种超越感官的、直击灵魂的、带着无尽恶意的腐朽黑暗污秽感顺着城市的地脉气息猛地钻进了她的灵觉!远比劣质酒精更恶心亿万倍!她瞬间扭头,死死望向东方那片被钟声笼罩的阴云方位!翠绿的猫瞳因为极致愤怒和灵魂污染剧痛而缩成两道可怕的竖线:“脏东西……!滚出蒙德啊啊啊!!!!”她双手凝聚起前所未有的巨大冰元素风暴!
轰!!!
巨大的星蓝冰元素力混杂着她滔天的愤怒与绝对的排斥意志,如同逆向席卷的寒潮洪流,在她身周瞬间爆发!瞬间将周围数十米内被警钟惊呆的人群(包括旁边卖花的老妇人)一起卷了进去!无数人惊呼着被冻结在原地!连旁边售卖冰淇淋的小贩推车和新鲜果蔬的摊子,都在巨大的排斥寒流中瞬间化为绝对零度的艺术冰雕!整个广场中央瞬间化为一片凝固的极寒冰晶地狱!
晨曦酒庄,二楼被炸塌修复大半的窗后。
可莉正对着那颗被迪卢克捡回来的、只剩下焦黑骨架的丘丘岩盔王脑袋发愁——怎样才能拆出里面的燃烧棒呢?要不要偷偷用点新配方溶解下骨头?
咚!第九声钟波如同攻城锤猛地撞在修补痕迹鲜明的窗框上!整个框架瑟瑟发抖!
可莉手里的微型钻机砰地掉落。
她缓缓抬起头,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点点、一点点地瞪圆。小手慢慢地、慢慢地摸向了裙角口袋里那本封面焦黑的《爆破圣经》。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出现在她的小脸上。
“有……很大的坏东西……”她喃喃着,握紧了书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可莉……要去炸飞它!”
整个蒙德,如同被投入油锅的冰雪!在九声丧钟般的巨响后,从慵懒幻梦中彻底惊醒,化作战栗又无畏的战争洪流!骑士,平民,酒保,炼金术士,猫娘,火花骑士……所有人在那不同方位、不同节奏爆发的混乱与冲击中,被同一个方向、同一个意志所召唤——
砾歌峡!深渊裂隙!守护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