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那双燃烧着金色烈焰的眼眸中,怒气勃发的火焰突然跳动了一下,随即,那冷冽的杀机和澎湃的威严如同退潮般,倏然收敛了大半!那种压迫得张云雷几乎要窒息的庞大威压,也骤然减轻了不少。
神兽那双充满智慧和人性化的眼睛里,竟然极其诡异地……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一丝……类似于“嫌弃”和“无奈”的神情?
它歪了歪巨大的头颅,似乎极其仔细地、带着一丝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张云雷几眼,像是在辨认着什么。
它猛地抽了抽那覆盖着细密金色鳞片的鼻子,似乎在嗅闻什么。张云雷身上可没什么香水味,只有淡淡的药味和医院的消毒水气息。
几秒钟的凝滞之后。
一声极其不和谐的、打破了这极度紧张和肃杀氛围的清越少年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气急败坏的诧异,从那形态高贵威严无比的神兽口中清晰地蹦了出来:
“我……我去?!怎么是你这小子?!”
那语气里的惊愕、意外以及一种“麻烦怎么找上门了”的嫌弃感,无比鲜活生动。仿佛这神兽认识他,并且对他的出现感到……无比的头疼!
张云雷被这巨大反差砸得彻底懵了。神兽说话了?还认识我?
神兽身上那威严磅礴的紫金色光晕如同肥皂泡被戳破一般,瞬间向内塌陷、收敛!
紧接着,一阵柔和却迅疾的流光闪过!那庞大的、威严的、如同传说中祥瑞的躯体开始急速缩小、变幻形态!
那闪烁着紫金辉泽的鳞片、那烈焰般的鬃毛、那如玉的独角、那暗金的利爪……统统消失了!
流光散去。
张云雷使劲眨了眨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
一只体型敦实、皮毛蓬松柔软、通体覆盖着漂亮温暖的金黄色毛发的……金毛寻回犬?
还是胖乎乎、一脸无辜、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眨巴着的那种?
它从原本那庞大威严的玉石平台上轻盈地跳落下来,四只毛茸茸的爪子踩在暖玉小径上,哒哒作响。那蓬松的大尾巴还习惯性地甩了甩,似乎还有点不适应刚变完形的重心。
张云雷:“……”
巨大的认知落差让他大脑彻底宕机,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神兽?眨眼间就变成了眼前这只……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甚至还有点憨萌的金毛?这……这种族天赋还能随意切换的?大变活兽?
元宝(现在只能这样叫它了)几步就小跑到张云雷面前,仰着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用那双无比熟悉的、充满人性化嫌弃的乌溜溜大眼睛瞪着他,口吐人言,声音还是清清脆脆的少年音,但那语气活脱脱就是一个看闯祸精的管家婆:
“喂!姓张的小子!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专挑这种阴沟暗角找死啊?!”元宝的爪子不客气地拍了拍张云雷沾着脏水污渍的运动鞋,“看看你这德行!踩屎坑了吗?还是被哪路的霉神附体了?上次给你药是让你乱爬门的啊?”
它绕着张云雷转了两圈,鼻子又抽了抽,一脸嫌弃地皱紧了整张毛脸:“一股子消毒水和泥巴味儿!啧啧啧,还把主人的‘四时同辉’花瓣都给弄脏了!”说着,还用爪子嫌弃地拨拉了一下落在暖玉小径上、被张云雷鞋底带污的脏水渍弄脏的一小片粉白色花瓣。
“……” 张云雷被元宝连珠炮似的吐槽砸得晕头转向。他现在终于彻底确认了——眼前这只会说话、表情丰富、脾气臭屁还有点话痨的金毛犬,就是广德楼后台那次闪现、药店门口消失的那只狗!就是杨九郎口中的“精怪”!也就是那位神秘“白衣倩影”身边的那只!
恐惧感退去,巨大的荒谬感和不可思议瞬间占据了大脑。他嘴巴张了又合,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这是什么地方?” 他环顾这如同幻想造物的庭院,眼神里还是充满了震惊和迷茫,“还有……您……您是……”
“哼,我是谁?”元宝用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虽然狗翻白眼有点怪怪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上古灵兽元宝大爷就是我了!至于这地方?”它抬起爪子,傲娇地指了指周围,“看清楚,小子!这可是我家主人的仙家洞府——聆泉境!你踩着的这金暖玉路,流着的冰魄灵溪,头顶这片四时同辉树,那边墙角幽萤苔藓……哪样不是天地造化、稀世奇珍?你这凡人祖宗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让你一脚踩进……哦,不对,是栽进来看了一眼!”
“聆泉境?”张云雷喃喃重复这个充满仙灵气的名字,目光扫过那些奇花异草,每一眼都带来新的冲击,“神仙洞府?……主人?那位白衣……”
“呔!”元宝突然竖起耳朵,鼻子朝庭院深处某个方向抽了抽,乌溜溜的狗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坏了!主人好像过来了!”它瞬间有点炸毛,在原地急急转了个圈,嘴里飞快地抱怨:“我就知道摊上你这衰神准没好事!上次是差点砸了凡人的天灵盖,这次更厉害,直接闯到我们老巢了!主人要知道结界被个走错路的凡人莫名其妙闯进来,还被我撞个正着……”它打了个寒噤,“以她那个清冷讲究、嫌麻烦的性子,肯定嫌我值班不力!我的加餐仙果!我的日光浴!我的美容觉!都得完蛋!”
元宝哀怨地瞪了张云雷一眼,又急急催促:“快!趁着主人还没看到你这坨‘脏东西’,赶紧跟我走!找个地方先把你藏起来!回头再想办法扔出去!快!别墨迹了!这边走!”它说着,转身就朝着旁边一个被青翠欲滴、结满了深紫色如同玛瑙般果实的低矮藤蔓掩映着的月洞门小跑过去,还不忘回头用眼神凶狠地催促张云雷跟上。
张云雷脑子还是乱糟糟的,脚底下踩着温润滑腻的金暖玉,看着周围那些只在神话传说里见过的灵株仙葩,感觉每一步都踩在云端,极其不真实。那只金毛(哦不,上古灵兽元宝)嘴里还嘟嘟囔囔抱怨着他是个“麻烦精”、“脏东西”,张云雷脸上火烧火燎,一方面是闯入别人家的极度尴尬,一方面也是鞋底那滩脏水污迹在洁净无比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刺目。
他机械地跟着元宝小跑,刚穿过那道挂满了如同紫色宝石串的藤萝月洞门,踏进一处更为精致、环绕着一湾碧如翡翠小池塘的雅致回廊时——
“元宝。”
一个清泠平静、如同冰泉流涧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不远处的廊柱旁响起。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瞬间盖过了元宝的碎碎念,清晰地传入一人一兽耳中。
元宝如同被瞬间掐住了脖子,整个胖乎乎的狗身猛地一僵!脚步钉在原地,脖子僵硬地一点点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张云雷的心脏也像是被这声音猛地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他循声望去。
只见一株开着冰蓝色碗状花朵、如同珊瑚般晶莹剔透的小树旁,沈卿昭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依旧一身素净如雪的宽袖长衫,墨发松松挽就,玉簪轻束。纤长白皙的手指间捏着一片似乎刚从水面捞起、边缘微微卷曲的碧玉般莲叶。午后的微光透过庭院上方稀疏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映得她眉眼愈发清冷出尘。
她并未看元宝,那双沉静无波的眼眸,如同浸在寒潭里的两枚墨玉,正平静无澜地落在张云雷身上。视线在他沾着污迹的运动鞋、略显狼狈的衣着上停顿了一瞬,随即抬起,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可这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瞬间洞穿了张云雷所有试图解释的念头和闯入此地的慌乱尴尬,让他无所遁形。
完了。这是张云雷脑中闪过的唯一念头。被抓了个正着。
可是——
身后只有一面爬满了那种发光萤火苔藓的、高大平整的灰白色墙体,墙体上镶嵌着某种半透明、流淌着乳白色光晕的琉璃般材质。哪里还有门?哪里还有胡同?他刚刚仿佛就是凭空从那墙里面“掉”出来的!
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