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回廊下只剩下张云雷一人,和一片迅速凝固、冰晶蔓延的死寂。刺骨的寒意依旧如同潮水般隐隐从那个方向涌来,冻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虽然是无心的),又目睹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但沈卿昭刚才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微恙,以及元宝如临大敌般的反应,还有此刻弥漫开来的、似乎连空气都在冻结撕裂的可怖寒意……这些都清晰地告诉他:此刻寒潭那边的情况很严重,远比处理他这个闯入者重要得多。
他踌躇了片刻,不知该如何是好。逃跑?这神秘莫测的结界,没有元宝带路他绝对找不着北。留下?好像也帮不上任何忙。但他最终没有选择离开。他靠着冰凉的、同样开始结霜的回廊柱子坐下,努力蜷缩起身体以减少热量的流失,紧张地望向寒玉池的方向,心中被巨大的不安和忧虑笼罩,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歉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也许漫长如同度过了一个世纪。
就在张云雷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被那持续弥漫的冻气凝结时,一声极其空灵清澈、如同冰晶碰撞的琴音,突兀地穿透了弥漫的寒煞之潮,骤然响起!
“铮——”
仅仅是简单的一个起始音,却带着一种宏大而悠远的意境,仿佛极冰之原上吹响了第一缕化冻的春风。
张云雷精神猛地一振!
是古琴!
琴音继续流淌开来。
不是他想象中的温婉柔美。这琴声沉凝、厚重、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气,每一个音符落下,都仿佛冰棱撞击,又似冰山沉浮。冰冷刺骨,却又蕴含着无匹的力量和掌控!
随着铮铮琴鸣,那弥漫四野、无处不在的可怖寒意,如同遇到了无形的统帅,开始被强行收束、扭转方向!肆虐的寒煞之潮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抚平、聚拢!
琴声渐促,由冷冽转向肃杀。音调拔高,带着金戈铁马般的锐意穿刺,又如九霄惊雷贯穿厚重的冰层!每一次音符的跳跃与撞击,都在与那股失控的核心寒意进行着无形的角力!激烈!凶险!
张云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似乎被那充满杀伐气息的琴音强行调整了节奏,每一次琴鸣落下,胸腔都被无形的力量撞击一下。冰寒刺骨的感觉依旧存在,但方向似乎改变了,不再无差别地蔓延冻结,而是被琴音引导着,朝着寒玉池中央汇聚!
就在这时,琴音陡然拔至一个清越绝伦的高峰!如同冰峰之巅绽放出一朵绝世的雪莲!璀璨!凛冽!带着一种净化寰宇的清寂!
就在这最高昂的清音之中,琴声猛地一顿!
随即,一个低沉圆融、蕴含着无尽生机的单音如同水滴落入深潭般响起,扩散开层层叠叠、温润平和的涟漪。
“嗡——”
仿佛严冬过尽,春回大地!
那被琴声强行收束、压缩在寒玉池中心的庞大恐怖寒气,如同被这声充满大韵的单音彻底安抚、驯化!刹那间,冰消雪融!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庭院中弥漫的、连空气都几乎要冻结的刺骨寒意骤然消散!寒玉池中心那股锐利暴走的能量波动彻底消失无踪!
回廊柱子上的冰霜、池塘水面的薄冰,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退散。那些萎靡暗淡的花草重新焕发出淡淡的灵光,叶尖舒展,花瓣重新挺立,甚至比之前更加精神饱满!
如同经历了一场看不见的暴风雪后,天地澄澈,万物复苏。
冰魄灵枢……稳住了?
张云雷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白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感到一阵脱力。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琴声中蕴含的惊心动魄、扭转乾坤的力量,以及此刻寒气消散带来的温暖舒适感,让他对那抚琴之人的力量产生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敬畏。之前的闯入者窘迫,似乎在这强大的力量和莫测的手段面前,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再次看向寒玉池的方向,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感激和惊叹。
寒玉池畔,白玉石台上。
沈卿昭端坐如雪山孤松,墨色的长发被清风吹拂几缕在颊边。纤长如玉的十指刚刚从通体乌沉、凝光内蕴的古琴琴弦上缓缓抬起。那琴正是“凝魂乌木”所制,“绕梁丝”弦此刻尚微微颤动,发出低不可闻的余韵。
池畔的寒气已经彻底散去,那几株冰蓝色的“雪魄莲”仿佛被琴音洗礼,开得比之前更加晶莹剔透,缕缕寒气也变得温和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