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烧，铜制烛台映着我一身大红嫁衣，金绣龙凤在烛光里明明灭灭。我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婚床上，盖头遮住大半视线，鼻尖萦绕着安神香与喜饼的甜腻气息。
窗外传来梆子声，一更天了。
喜娘说的那些吉祥话还在耳边打转一-什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之类的。我捏着衣袖里藏的帕子，指尖有些发潮。今天是我沈知微嫁给当朝太子萧彻的日子，满京城都在看沈家独女如何风光大嫁，没人知道我现在手心全是汗。
"哗啦啦一一"门轴转动的声音。
我猛地挺直脊背，心跳漏了一拍。红盖头下的光线突然暗了暗，该是他进来了。脚步声停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带着淡淡的墨香混着夜风的凉意。
他没说话。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蜡油顺着烛台淌下来，像行将干涸的眼泪。我能感觉到他就在那里站着，既没靠近，也没离开。大红盖头是绣了金线的云锦，能模糊看到门口立着的人影轮廓，身姿挺拔，却透着疏离。
这样过了多久?一炷香?还是两炷香? 我的腿早就坐麻了，盖头上的流苏垂在脸颊边，微微发痒。空气里安神香的味道越来越浓，浓得有些呛人。
"殿下。"我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比想象中镇定，"吉时快过了。"
他还是没动。倒是廊下的更夫敲了梆子，两下，沉闷的声音穿过门窗，在这空旷的新房里格外清晰。二更天了。
盖头突然被人掀开，光线涌进来，晃得我眯起眼睛。眼前的萧彻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墨发用金冠束起，面如冠玉，确实是京中无数贵女倾心的模样。可那双平日里还算温和的眼睛，此时却冷冰冰的，像结了冰的湖面。
"沈知微，"他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你知道我为什么娶你。"
我望着他，没说话。怎么会不知道?上个月太傅府里，父亲摸着胡子叹气，说圣上属意我为太子妃，既是荣耀，也是制衡。那时候我就明白了，这场婚事从头到尾，都是场权衡利弊的交易。
"你我不过是父皇的棋子。"萧彻转身走到桌边，拿起那壶早该喝的交杯酒，仰头就灌了一口，"这东宫太子
洒液顺着他与嘴角流谜上的刺绣反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染红了衣襟上的刺绣凤凰。我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我承认，我曾有过一丝不该有的期待。毕竟是要相伴一生的人，哪怕不能举案齐眉，至少也该相敬如宾吧?
"既如此，"我慢慢站起身，凤冠太重，压得脖颈发酸，"殿下又何必摆出这副模样?"
萧彻放下酒杯，突然冷笑一声:"沈知微，别给你脸不要脸。若不是父皇旨意，你以为凭你....."
"凭我什么?"我打断他，微微扬起下巴，"凭我是太傅之女? 还是凭我不如你心里那个能歌善舞的苏姑娘?"
他猛地攥紧酒杯，指节泛白。我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随即是更深的冰冷。"不该问的别问。"他将杯子重重摔在桌上，酒水溅出来，打湿了铺开的龙凤喜
字，"做你的太子妃，当好你的吉祥物，安分守己，三年后..…"
"三年后如何?"我盯着他，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萧彻的目光扫过我，带着审视，像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三年后，"他一字一顿地说，"朕给你自由。"
这两个字像我看着眼前这个这两个字像道惊雷劈在我脑子里。我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夫君，突然笑出声来。笑得肩膀都在抖，眼泪差点掉下来。原来如此，原来他也这么迫不及待想摆脱我这个父皇强加给他的太子妃。
"好。"我收住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答应你。三年，安分守己当个摆设，换取我的自由。"
萧彻显然没料到我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冷硬的表情:"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烛火摇曳中，我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门槛上的双喜字在他脚下像是被踩碎了一般。外面传来侍从低声的问候，然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新房里又剩下我一个人，红烛依旧高烧，只是那跳跃的火苗，看起来像是在嘲笑这场荒唐的婚事。
我走到桌边，看着那杯被他剩下的交杯酒，里面的酒液还在微微晃动。伸手拿起杯子，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仰头将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我咳嗽起来。
什么味道都没有，只觉得满口苦涩。
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更夫敲了最后一次梆子，报晓的公鸡开始打鸣。红烛燃尽了大半，堆积的蜡泪像一座小小的坟冢。
我扶着桌子站起身，腿麻得几乎站不住。走到黄铜穿衣镜前，看着里面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人影，凤冠歪斜，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清明。
伸手，开始一个一个拔下凤冠上的金簪。那些象征着荣华富贵的珠宝首饰散落满桌，发出清脆的响声。最后摘下沉重的凤冠，放在妆台上，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脖颈终于能挺直了。
镜中的女子露出清丽却略显疲惫的面容，眼眶下有淡淡的青黑。我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个，却发现肌肉僵硬得很。
"沈知微，"我轻声对镜中的自己说，"从今天起，开始你的伪装人生吧。"
三年，不过是一千多个日夜。我身为太傅之女，浸淫史书典籍多年，什么故事没见过?多少后妃在深宫寂寞中耗尽一生，我不要那样的结局。萧彻给的这三年之约，是我逃离这金丝牢笼的唯一机会。
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请安声:"奴才叩见太子妃殿下，该起身梳洗准备拜见皇后娘娘了。"
门被推开，几个宫女太监低着头走进来，恭敬地跪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知道了，进来吧。"
门被推开，几个宫女太监低着头走进来，恭敬地跪下请安。他们的眼神小心翼翼，不敢直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太傅府里那个可以自由读书写字的沈知微，而是东宫那位不得太子喜爱的太子妃。
"伺候本宫梳洗。"我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宫女们手脚麻利地为我卸下嫁衣，换上一身素雅却不失身份的常服。铜镜里映出我平静的面容，没有人知道，这平静之下，藏着怎样的心绪和计划。
三年，我等得起。但这三年里，我不会真的像萧彻说的那样，只当个安分守己的摆设。我要学的东西有很多，要做的准备也有很多。逃离这深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太子殿下呢?"我状似不经意地问正在为我梳发的宫女。
"回殿下，太子爷天没亮就去上书房了。"宫女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对着镜子挑了挑眉，没再说话。意料之中的答案。如此也好，省得见面尴尬。
起来温婉娴静，符合世女的所有想象。只是梳好发髻，插上一支简单的碧玉簪。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温婉娴静，符合世人对太傅之女的所有想象。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沉静，恐怕再没有人能看透了。
"走吧，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率先向外走去。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新的一天开始了，我的伪装人生，也从此刻正式拉开帷幕。萧彻，你以为给了我一个选择，却不知道，这盘棋，从现在起，由我沈知微来下。
三年之约，我应下了。但三年后的自由，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亲手拿到。至于这深宫后院的争斗倾轧，就让那些喜欢的人去折腾吧。我沈知微，志不在此。
走出新房的那一刻，我回头望了一眼那两盏还在燃烧的红烛，烛火摇曳，像是在预示着什么。我轻轻勾起嘴角，转身，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东宫朝堂。这里将是我的战场，也是我短暂的牢笼。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冲破这一切，去看看外面真正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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