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晨雾未散时，黄药师的请帖便送到了柳清照案头。
应天书院的竹窗被风掀起一角，她捏着那张洒金笺，指腹蹭过"辰时三刻，藏书阁"几个簪花小楷——昨日在桃林说的"随时来"，倒比她预想中来得更快。
"林公子可是怕了？"书院杂役凑过来搭话，目光扫过请帖时压低声音，"听说黄岛主的藏书阁连他亲闺女都不让进，您这...莫不是要当座上宾了？"
柳清照把请帖往袖中一塞，随手摸了块桂花糖抛过去："怕什么？
不过是去看几本书。"她转身往院外走，鞋跟碾碎几片落在青石板上的桃花瓣——心里却明镜似的：黄药师哪是请她看书？
分明是要借藏书阁的宝贝，试她的底。
辰时三刻，桃花岛的朱漆门准时打开。
藏书阁建在岛心最高处，青石台阶上落满未扫的花瓣，柳清照拾级而上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程英正抱着个锦匣小跑过来，发间的银步摇在晨风中轻颤："林兄，师父说让我给您带路。"
她说话时耳尖泛红，显然是被黄药师特意派来观察的。
柳清照不动声色地应了，目光扫过程英怀里的锦匣——匣角露出半卷泛黄的绢帛，正是方才在桃林里黄药师拿在手中的那本残卷。
藏书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满室墨香裹着潮意扑面而来，柳清照抬眼便见三面檀香木架直抵穹顶，最上层的竹简泛着包浆的幽光，中间是线装古籍，最下层竟摆着几排青瓷药罐——倒不像武人藏书阁，倒像个杂学铺子。
"林公子请看。"程英将锦匣放在檀木案上，揭开盖子时指尖微抖，"这是师父昨日在阵中得的残卷，他说...想请您掌掌眼。"
绢帛展开的瞬间，柳清照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认得这纹路——《九阴真经》"疗伤篇"的开篇，她前世熬夜看《射雕》时，特意查过原文配图。
此刻残卷边缘有焦痕，字迹却清晰："任督二脉者，起于会阴，循背而行于身之后，为阳脉之海..."
"你可知这是何物？"黄药师不知何时站在阁门口，月白长衫沾着露水，玉箫垂在腰间轻晃。
柳清照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黄药师这般人物，怎会真拿无关紧要的"物理古籍"示人？
这残卷分明是试金石——若她露出半分对武学的熟悉，便坐实了"隐世高人"的猜测；若装不懂...怕是更要惹他怀疑。
"这不是武功秘籍。"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点在"循背而行"四字上，"是古代医术的集大成者。"
黄药师的眉峰挑了挑。程英捧着茶盏的手顿住，茶沫溅在案上。
"您看这行。"柳清照翻开残卷第二页，指腹划过"大椎穴，在第七颈椎棘突下凹陷处"，"现代解剖学里，第七颈椎棘突正是人体体表最明显的骨性标志。
再看这里——"她又翻两页，" '气海穴属任脉，位于脐下一寸半'，与现代中医的定位分毫不差。"
檀香在鼻端萦绕，黄药师的目光从残卷移到她脸上，像是要把人看穿："你怎会知道这些？"
"我在书里读过。"柳清照笑得随意，心里却在飞转——现代中医教材她倒背如流，可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千年后的课堂上学的。
她扫过程英发亮的眼睛，又补了句，"应天书院的先生常说，医武同源，我便多留意了些。"
"林兄莫非是名医之后？"程英到底没忍住，插话时耳尖更红了，"我小时候生疹子，大夫扎的穴位便和这残卷里写的...有点像。"
"我就是个爱读书的穷学生。"柳清照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面还藏着昨日杨过披给她的大氅角，带着松木香的线头扎得手背发痒。
窗外忽有风声掠过。
是夜枭？
柳清照猛地抬头。
窗纸被风掀起一道缝，有黑影从竹影里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像道黑电。
她余光瞥见杨过的玄色披风在院外桃树上晃了晃，下一秒便没了踪影——那小子，倒比她更警觉。
"岛主，我想借阅此书三日。"柳清照趁机开口，"若能参透其中医理，或许能帮书院里的老夫子治治风湿。"
黄药师的玉箫在案上敲出轻响。
他盯着柳清照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好。"话音未落，便对门外道，"阿离，带林公子去偏院。"
程英应了一声，却在接过残卷时悄悄捏了捏柳清照的袖口——那是提醒她小心的意思。
柳清照回捏一记，跟着程英往外走，路过黄药师身边时，听见他低声对仆从道："盯着她。"
偏院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柳清照把残卷摊在书案上，指尖抚过"疗伤篇"末尾的缺页——这里本该写着"十二少阳经"的运行图，如今却只剩半枚焦痕。
她正想翻到前面再看，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月光从门口漏进来，照出黄蓉的影子。
她穿月白绣樱挑裙，腕间的翡翠镯子闪着冷光，手里捏着张纸，边角被捏得发皱："林昭，你以为你能骗得了谁？"
柳清照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盯着黄蓉手里的纸——那是她前日帮厨房阿婆写的香粉配方，里面掺了现代调香的法子，什么"玫瑰精油三滴，茉莉净油两钱"，确实是女子才会留意的细活。
"一个男人，怎么会懂这么多医术？"黄蓉往前走了两步，镯子撞出清响，"更别说...连香粉方子都写得比我娘当年还精。"
柳清照的喉咙发紧。
她望着黄蓉身后被风吹动的门帘，听见院外有更夫敲着梆子喊"天干物燥"，忽然笑了："郭夫人这是...想让我解释点什么？"
黄蓉的手指捏得发白。
她刚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杂役的吆喝："郭夫人！
您的账本落膳堂了！"
柳清照的目光扫过黄蓉怀里——那里果然鼓着个青布包，边角露出半张纸，隐约能看见"胭脂"、"头油"几个字。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残卷："郭夫人若是想问，不如先说说...这账本里，记的是哪家胭脂铺的账？"
黄蓉的脸"唰"地红了。
她攥紧手里的香粉方子，转身时镯子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你...你等着！"
门"砰"地关上。
柳清照望着案头跳动的烛火，把残卷往怀里拢了拢——看来这桃花岛的夜，要比白天更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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