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笑发现自从生日那天过后,司徒秋然整个人就像在慢慢漏气的气球一样颓废。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时不时就发呆。像丢了魂一样,一提起钟渊她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
出版社茶水间里司徒秋然目光无神,把手里的薯片一个个塞进嘴里。
闻一笑看着她拿起桌子上没有拆封的薄荷糖,正准备放进嘴里。
“然然!”
闻一笑大叫一声,她才回过神。一脸懵懵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然然,最近上映了一部很不错的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不好意思啊!笑笑,我真的没心情也没有力气。”
“那好吧!”
周六的午后,商场里浮动着空调微凉的风,混合着爆米花甜腻的香气。
闻一笑捏着两张印着亮闪闪片名的电影票,指尖刚要触到检票口的栏杆,身后突然炸开一阵尖利的喧哗。
“在那边!在那边!”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涌动向同一个方向,她下意识踮脚张望,视线却猛地被一股力道攥住。
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男生带着急促的呼吸拽着她拐进消防通道旁的窄门,“砰”地一声撞上背后的铁皮柜,扫帚柄哗啦倒了一地。
空间骤然缩成一方逼仄的天地,消毒水混着灰尘的味道漫上来。
闻一笑的后背抵着冰冷的瓷砖,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滚动的喉结,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垂下来扫过她的眉骨。
“别出声。”唐瑞升的声音压得很低,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手臂传过来。
门外传来粉丝跑远的脚步声,两人的呼吸在寂静里逐渐清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耳膜上,一声比一声响,像要撞碎这狭窄的空气。
他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落在她脸上,带着薄汗的手还没松开她的手腕,指腹的温度烫得惊人。
闻一笑突然不敢动了,眼角余光瞥见他脖颈上跳动的青筋,还有自己被他拽得有些发红的手腕,空气里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炸开,连漂浮的尘埃都变得滚烫起来。
“对不……”他刚要开口,外面又传来一阵说笑,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距离太近了,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被汗水染得更鲜活,而他低头时,恰好看见她泛红的耳垂,像被阳光吻过的樱桃。
扫把间里的光线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把两人的身影叠成模糊的一团。
心跳声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更急些,只知道这短暂的、意外的独处,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糖,正慢慢化开来,甜得人发慌。
门外的喧闹渐渐远了,唐瑞升才松了口气,抬手扯掉脸上的口罩。
动作不算大,却像有束光突然刺破了扫把间的昏暗。闻一笑的呼吸猛地顿住,瞳孔微微张大,视线像被磁石吸住般钉在他脸上。
是那双在无数舞台镜头里见过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此刻因急促的跑动蒙着层水光;是那张在专辑内页里看过无数次的下颌线,此刻绷着浅浅的弧度,带着真实的温度。
十年。从初中时偷偷藏在课本里的海报,到深夜循环的演唱会录音,再到手机壁纸换了又换的舞台照……
那些隔着屏幕和距离的心动,那些在无数个平凡日子里支撑着她的声音和身影,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睫毛上还沾着点细碎的灰尘,鼻尖因为跑动泛着健康的粉。
“抱歉,刚才太急了。”他的声音比唱片里少了几分舞台上的清亮,多了些烟火气的沙哑,带着歉意的笑意弯起嘴角。
闻一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漏跳的那一拍后,是擂鼓般的轰鸣。
她能清晰地看见他唇齿间的弧度,看见他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甚至能数清他眼下那颗极淡的痣——和她珍藏的那张签名照上一模一样。
原来,喜欢了十年的人,真实的模样是这样的。比镜头里更生动,比想象中更靠近。
他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有颗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锁骨处,洇开一小片深色。
闻一笑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指尖微微发颤。这不是梦,因为他身上的雪松味还萦绕在鼻尖,因为他刚才拽着她手腕的温度还残留在皮肤上,因为此刻他眼里映出的,是她自己震惊又慌乱的模样。
“你……”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细得像根丝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唐瑞升似乎看出了她的怔忡,眉梢微扬,眼底漾开点笑意:“吓到了?”
他的声音落在耳边,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闻一笑猛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却看见自己的鞋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鞋尖。
十年光阴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成这方寸之间的距离,近得让她心慌,又甜得让她舍不得移开半步。
唐瑞升的目光扫过她紧攥的手,两张电影票的边角被捏得有些发皱,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罩边缘,忽然笑了笑:“这部电影,好像听助理提过几句,听说口碑不错。”
闻一笑的脑子还像被浓雾裹着,听见这话才慢半拍地抬起头。他的睫毛在百叶窗漏下的光里轻轻颤动,语气自然地像在聊天气,可她的心脏却像被投入了一串小烟花,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要……要一起去吗?”话出口的瞬间,闻一笑自己都愣住了。舌尖像是沾了蜜,又带着点烫。
“我、我多买了一张,朋友临时有事……”
她紧张得指尖发白,生怕这唐突的邀请会被拒绝。唐瑞升却挑了下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像揉碎了星光:“好啊。”
简单两个字,却让闻一笑觉得整个扫把间的灰尘都在跳舞。
他推开门时,外面的光线涌进来,两人并肩走在商场走廊里,距离不远不近,却有种奇妙的默契。
闻一笑攥着票根的手心沁出薄汗,偶尔偷偷抬眼,能看见他挺直的肩线,和自己记忆里舞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身影渐渐重合,又变得更加鲜活。
检票员撕票的轻响过后,他们走进放映厅。漆黑瞬间漫上来,只有银幕亮着微光,空气中飘着奶油爆米花的甜香。
闻一笑跟着他找到座位,坐下时椅面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手臂却不小心碰到他的袖子,像触到一团温热的云。
银幕上的光影在他脸上流动,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抿紧的唇线。
闻一笑盯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十年的漫长等待,好像都凝结在了此刻——他就坐在身边,呼吸的频率和她的渐渐同步。
银幕里的剧情明明很热闹,可她的世界里,却只剩下他睫毛投下的那片温柔阴影,和心脏在黑暗里悄悄跳出来的、甜滋滋的回声。
银幕上正演到主角在星空下告白,配乐温柔得像淌过心尖的溪水。
唐瑞升忽然侧过头,气息拂过闻一笑的耳廓,带着点压低的笑意:“刚才那个镜头……”
声音太轻,被淹没在背景音乐里。闻一笑下意识转过头:“嗯?你说什么?”
动作快得没来得及思考,鼻尖先撞上一片温热的皮肤。她甚至能看清他突然睁大的瞳孔,像受惊的小鹿,下一秒,唇瓣就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很软,带着他皮肤的温度,还有刚才那点若有似无的雪松味。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闻一笑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同时钻进颅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唇上残留的触感,像沾了颗融化的糖,烫得她猛地往后缩,后脑勺差点撞上椅背。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颊像被扔进了火炉,连带着耳朵根都烧起来。
黑暗里看不清唐瑞升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微张的唇,和骤然凝固的呼吸。
他也僵着没动,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刚才被她碰到的地方,像落了片羽毛,又像点了簇小火苗,热度顺着皮肤往血液里钻。
他喉结动了动,过了好几秒才找回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没、没事。”
银幕上的星光忽明忽暗,映在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上。
闻一笑把脸埋进爆米花桶的阴影里,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像落在她发顶的羽毛,轻得让人心慌。
她偷偷抬眼,看见他正望着银幕,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柔和得不像话,只是耳尖红得厉害,像被夜色偷吻过的痕迹。
空气里的奶油香突然变得浓稠,甜得人快要窒息。明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触碰,却像排练过千百遍,在心跳漏掉的那半拍里,悄悄开出了朵温柔的花。
散场的灯光骤然亮起时,闻一笑还晕乎乎的,指尖还残留着不小心擦过他脸颊的热度。
唐瑞升先站起身,替她挡开身后涌来的人潮。
“走吧。”
走出电影院,暮色已经漫过商场的玻璃幕墙,沿街的路灯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晚风带着夏末的微凉拂过来,吹得闻一笑的头发轻轻晃动,也吹散了几分刚才的窘迫。
“闻小姐请我看了电影。”
唐瑞升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眼底盛着路灯的光,像揉碎了的星辰:“现在该轮到我回请了。附近有家私厨,味道不错,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眼神却很认真,长睫毛在灯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闻一笑几乎是脱口而出:“好啊。”
话音落下才后知后觉地惊讶——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犹豫。
私厨藏在老巷深处,木门上挂着盏暖黄的灯笼,推开时发出“吱呀”的轻响。
室内铺着原木地板,角落里的钢琴上放着束白玫瑰,空气中飘着黄油煎松茸的香气。
侍者引他们到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爬满青藤的院墙。唐瑞升替她拉开椅子,动作自然得像是坐过千百遍。
桌上的烛台燃着小小的火苗,跳动的光映在他眼里,比银幕上的光影更动人。
“这里的菌菇汤很有名。”
他翻开菜单时,指尖划过纸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闻一笑托着腮看他,烛光在他鼻梁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忽然觉得这场景象从梦里偷来的——她曾在无数个深夜幻想过,要是能和他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好了,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光景。
汤端上来时冒着热气,白瓷碗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唐瑞升替她盛了小半碗。
“小心烫。”
他的指尖碰到碗沿,温度透过瓷器传过来,不烫,却让闻一笑的心跳又乱了半拍。
她低头喝汤,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眼角余光却瞥见他正看着自己,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窗外的风偶尔吹进来,带起白玫瑰的花瓣轻轻晃动,烛火也跟着跳了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交叠成温柔的形状。
“你好像很喜欢这家店?”闻一笑终于找到句话,声音被热气蒸得软软的。
“以前偶尔会来。”他搅了搅自己碗里的汤:“这里很安静。”
安静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能看见对方眼里的烛光,能让时间变得很慢,慢到足够把这突如其来的幸运,一点一点刻进心里。
闻一笑看着他被烛光染得柔和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十年的喜欢,好像终于在这个夜晚,有了最温柔的回应。
晚风卷着桂花香穿过巷口,唐瑞升替闻一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带起一阵细碎的痒。
车子平稳地驶过亮着暖灯的街道,车载音响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他偶尔会侧过头说两句路上的风景,声音比电台DJ更温柔。
闻一笑望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心里像揣着颗温软的棉花糖。
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比过去十年的幻想加起来还要鲜活——他替她挡开人群的手,递来纸巾时的眼神,喝汤时专注的侧脸,都和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重叠,却又多了层让人心跳的烟火气。
小区楼下的玉兰树落了满地花瓣,唐瑞升停好车,绕到这边替她开车门。
路灯的光落在他肩头,把影子拉得很长,他抬头时,睫毛上像落了点碎光:“到了。”
闻一笑攥着包带的手指紧了紧,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声音细得像飘在风里的丝线:“唐先生……对每个粉丝,都会这么好吗?”
问完就后悔了,怕这直白的话会打破此刻的氛围。唐瑞升却笑了,眼底的光比路灯更亮些,他微微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能闻到他身上混着食物香气的雪松味:“不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语气轻得像叹息:“因为你是唯一的一个。”
闻一笑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盛着认真的光,让她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唐瑞升却没直接回答,只是伸出手,替她拂去落在发梢的玉兰花瓣。
指尖的温度很轻,像羽毛扫过皮肤,他收回手时笑了笑:“下次告诉你。”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他转身走向车子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温柔。
闻一笑站在原地,看着他发动车子,看着尾灯在夜色里变成一点模糊的光,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抬手捂住发烫的脸颊。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混着桂花香,甜得让人心头发颤。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梢,那里仿佛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句“下次告诉你”一起,在心底缠成了柔软的结。
原来,被喜欢的人区别对待,是这样让人欢喜到失眠的事。
车子平稳地滑到红绿灯前,唐瑞升抬手按下车窗,晚风带着街角花店的玫瑰香涌进来。
绿灯还没亮,他忽然解开安全带,俯身从后座拎过个半旧的纸袋。
窸窣的纸张声里,他拿出个白色面具,边缘缀着细闪的银线,在仪表盘的光里泛着朦胧的光。
指腹摩挲着面具光滑的表面,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喟叹:“有时候觉得……”
“好像只有摘下面具。”他抬眸望过来,眼底映着窗外的车流灯火,面具被他轻轻放在膝头:“我才敢鼓起勇气,去看你的眼睛。”
话音落下时,红灯恰好跳成绿色。引擎重新启动,他立刻踩下油门。
舞台上的浓妆、镜头前的口罩、人群里的伪装,都是他的面具,而此刻,在这方寸车厢里,他突然想把最真实的自己,一点点全部摊开在她面前。
玄关的感应灯随着关门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闻一笑发颤的指尖。
她把包甩在沙发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屏幕亮起时,“小唐”两个字跳进眼里。
「南京美术馆新开了印象派特展,下周末有空吗?想请你一起去。」
信息末尾跟着个猫咪歪头的表情,是他惯常的语气。闻一笑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刚要敲下“好啊”,心脏却像被什么攥住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唐瑞升的脸——他替她拂去花瓣时的指尖温度,说“你是唯一”时眼底的光。
紧接着,又浮现出“小唐”的样子:深夜陪她聊画展到凌晨的对话框,会记得她随口提过喜欢莫奈的睡莲,还有她生日时寄来的那盒南京特产梅花糕,包装上还画着笨拙的笑脸。
一个是隔着屏幕的知己,分享过她所有细碎的心事;一个是喜欢了十年、今天突然闯入现实的星光,带着滚烫的呼吸和真实的温度。
闻一笑瘫坐在沙发上,手机从掌心滑落在地毯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像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我难道是……”她对着空荡的客厅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脚踏两只船的渣女吗?”
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有点疼。她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灯,忽然觉得眼睛发酸。
原来心动太多次,也会变成负担——那些分别在虚拟与现实里滋生的喜欢,此刻像两条缠绕的藤蔓,勒得她喘不过气。
手机屏幕还亮着,小唐的消息停留在那里,像个温柔的邀约。而口袋里那张被捏皱的电影票根,仿佛还残留着唐瑞升的温度。
月光爬上她的膝盖,带着夏夜的微凉。
闻一笑把脸埋进膝盖,第一次发现,原来被两份喜欢同时追赶,是这样甜蜜又苦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