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秋然打开卧室的门发现里面堆满了杂物,这时母亲走了过来:“你一直不回家,这间房间空着也是浪费所以就改成储物间了。”
“对了,你这次回家打算住几天?如果待得不久就先将就睡一下,省得打扫了。”
母亲完全没有注意到司徒秋然脸上失落的表情,这一刻她才清楚地感受到为什么都说女孩子长大是没有家的。
司徒秋然没有说话只是把行李箱放进堆满杂物的房间里,她屁股还没坐热。
没一会儿母亲就拎着一个身材臃肿矮小的男人走了进来。
“然然,快来看看。这是你婶婶给你介绍的对象,看看怎么样!”
这时司徒秋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皱眉问:“什么怎么样?”
“然然,你都二十四岁了。也该结婚了,这个小伙子家里是开厂的。”
母亲说着说着就凑到她身边小声:“他家说,如果嫁给他,彩礼能给五十多万呢!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样?”
司徒秋然强忍着怒火看着母亲问:“那彩礼钱是全部给我的吗?”
“哎呀!彩礼钱放在妈这儿,妈替你保管。”
她一眼就看出了母亲的心思,她是想把自己卖了然后把彩礼钱留弟弟。
她失望地看着母亲然后走到那个男人面前缓缓开口:“不好意思啊!我有女朋友了。”
司徒秋然的一句有女朋友了,让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男人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后逃也似地离开。
母亲气急败坏一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指着她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一个女的,有什么女朋友!?你是变态吗?”
司徒秋然捂着脸,强忍着眼泪瞪着母亲:“你把我养这么大就是为了卖给男人换钱吗?我是什么?是你圈起来养的牲口吗?养肥了就可以谈价钱了?”
“我养你还不如养头牲口!”
母亲的话又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往车站跑。但因为春节所有车站都停运了,她只好在镇上随便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深夜窗外燃放烟花,外面此起彼伏地响起爆竹声。司徒秋然把热水倒进泡面桶里,然后坐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绚丽的烟火。
她的脸又红又肿还时不时传来火辣辣的痛,这是母亲第一次动手打她。
泡面热气盖住她的脸,眼泪掉进了面汤里。突然手机屏幕亮了,她打开一看是闻一笑发来的新年祝福还有闻叔叔和闻阿姨发给她的新年红包。
她又忍不住打开家庭群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弟弟给踢出去了,一滴心酸的眼泪砸在屏幕上。
这一刻窗外的烟火映在她通红的眼睛里,绚烂多彩的颜色此刻变得黯然失色。
突然小旅馆的电断了,屋里的暖气也跟着停了下来。冷气瞬间充斥在司徒秋然的身上,她穿上羽绒服打开门走到前台却发现空无一人。
原来她被旅店老板遗忘了,老板锁上旅馆的大门拉断了电闸。屋里面冷冰冰的一片漆黑,这一刻心中的委屈像开了闸的洪水开始泛滥。
她靠着墙壁慢慢滑落,然后坐在台阶上紧紧抱住自己放声痛哭。
吃完年夜饭后天空又飘起雪花,钟渊站在老家的屋檐下看着院子里面小朋友们在追逐打闹。
突然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把一支点燃的仙女棒递给他。
他看着手里点燃的仙女棒,脑海里浮现出司徒秋然笑起来的样子。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他拿出手机看着他们的合照时鼻头一酸。
照片里司徒秋然两只手都拿着点燃的仙女棒,然后看着他开怀大笑。
大年初一的早上须书远刚起床就看见客厅里坐满了亲戚,有很多人都是他没有印象的。
须妈妈把一脸懵的须书远拉了过去,让他挨着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安静文雅的女生坐下。
亲戚们看着他们两个坐在一起的样子,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一刻须书远才知道,原来这是要给他相亲。
于是他为了躲避相亲就谎称有工作,然后拉着行李箱就逃离了。
司徒秋然在没有暖气的旅店里待了一晚上,第二天老板来开门的时候她才离开。
她拉着行李箱坐上火车,在火车上她感觉自己的头变得很晕,身体也好像在发烫。
回到出租屋后她一头栽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有换。雪地靴上还沾着风尘仆仆的泥土和积雪。
晚饭上钟渊被灌了很多酒,吃完饭后他一个人坐在天台的摇椅上吹风。他打开手机看着屏幕里她的笑容,一瞬间强烈的思念充斥在脑海里。
他的手指在通讯录里然然的名字备注上停了很久,才轻轻地按了下去。
出租房里手机的震动吵醒了昏睡的司徒秋然,她闭着眼睛把手机贴在耳边声音沙哑虚弱:“喂。”
“我是钟渊。”
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又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垂眸。
“嗯,我知道。”
然后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
钟渊刚要开口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他眉头紧锁:“秋然,你怎么了?感冒了?”
“咳咳咳!没,没事。”
一阵强烈的咳嗽过后,司徒秋然感觉天地都好像在旋转,下一秒她就重重地倒了下去陷入昏迷。
钟渊听见动静后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然然!然然!你怎么了?”
无论他怎么呼喊,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声音。
他连忙打开实时定位,发现她已经回南京了。于是他买了最快的一班飞机飞到南京,打开出租房的门时候发现她正在发烧。
他抱起她就往医院跑,他看着怀里的人烧得浑身滚烫,呼吸微弱,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得黏在皮肤上。
往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毫无血色。
钟渊几乎是踉跄着往前冲,皮鞋踩在积雪上,裤脚已经湿透,紧紧裹着小腿。
他低头时能闻到她发间混着退烧药和汗水的味道,每一步都怕颠着她,手臂勒得死紧,却放柔了托着她后颈的动作。
夜晚的路灯晕开模糊的光圈,他看不清前路,只知道医院在哪个方向。
司徒秋然忽然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地往他温暖的怀里钻,气若游丝地哼了一声。
钟渊的心猛地揪紧,喉结滚动着低唤她的名字:“然然,撑住,马上就到了。”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白色床单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带。司徒秋然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的白,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钟渊的雪松味。
她动了动眼珠,视线慢慢聚焦床沿边伏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钟渊趴在那里,一只手还松松地搭在她的手背上,指腹带着薄茧的温度透过微凉的皮肤传过来。
他大概是太累了,侧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耳廓泛着淡淡的红,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几缕垂落在眼睑上,遮住了平日里总是带着锐利的眼神。
晨光勾勒着他紧抿的唇角,连下颌线都柔和了几分,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司徒秋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喉咙里还带着发烧后的干涩。她想起昨夜模糊的片段:滚烫的眩晕里,有人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试探着动了动手指,搭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似乎被惊动了,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却没醒。
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司徒秋然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原来不是梦。
她轻轻吸了口气,看着晨光里安静睡着的人,连带着消毒水的味道,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刺鼻了。
司徒秋然看着他的睡脸,这些天的想念让她失去理智。她慢慢凑过去,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然后就看见他的睫毛一直在眨,她知道他已经醒了。
“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钟渊耳朵烧得通红,他此刻尴尬地想立刻消失。他连忙坐起来,目光闪躲。
“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司徒秋然的脸上没有笑容,眼神里带着忧伤。
“谢谢。”
“啊?谢什么?”
钟渊一脸懵。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如果不是你,我死在出租屋里可能都没人知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顿了顿漫不经心地开口:“因为家里要给我相亲,我不愿意,就回来了。”
“相亲?”
钟渊脸上带着惊讶,随即又马上平静下来:“挺,挺好的。”
“我去相亲,你觉得很好?”
“如果能遇见一个合适的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司徒秋然失望地看着他:“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钟渊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医院门口钟渊把煮好的鸡汤递给闻一笑。
“麻烦你了。”
闻一笑接过饭盒:“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给她?”
“她现在恐怕不太想见到我。”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然然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因为家庭的原因,导致她的性格很敏感、脆弱。如果你真的不能喜欢她,那就决绝一点不要拖泥带水。”
钟渊垂眸没有说话,闻一笑拎着鸡汤走了进去……
母亲的一巴掌彻底扇断了她和司徒秋然之间的所有亲情。
冬天再难熬也总会过去,但生活中的悲剧却好像一直在上演。春节的假期刚结束,出版社因为经济问题开始进行大裁员。
闻一笑因为父母的人际关系被调到外地担任杂志社主编,而司徒秋然却被划入裁员的名单中。
二十四的她不仅失恋还失业,现在就连唯一的家也回不去了。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四处投简历找工作,闻一笑地离开让她感觉这座城市就好像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这种孤独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唐瑞升死后,晚风景乐队也准备解散。钟渊、须书远还有贾子彦三个人在准备下个月解散时的最后一场演唱会。
钟渊一边忙着准备演唱会,一边还要抽空应付母亲给他安排的相亲。
司徒秋然一边等着公司简历的回复一边又找了份发传单的兼职,某天她发完传单后摘掉戴在头上又闷又热的玩偶熊头。
她坐在花坛的边缘上吃着面包,突然目光瞥见了远处的咖啡厅里。钟渊西装革履,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打扮华丽的女人。
她抱着玩偶熊头走了过去,两个人隔着玻璃面面相觑。女人注意到钟渊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钟先生认识?”
他点点头:“嗯,一个……朋友。”
司徒秋然原本打算离开,但听见钟渊这话时气不过就走了进去。她把巨大的玩偶熊头直接放在桌子上,然后她紧紧抱着钟渊的胳膊。
“姐夫,你出来相亲,我姐知道吗?”
钟渊错愕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笑容。坐在对面的女人一下子站了起来,表情难看:“什么?他是你姐夫?”
“是啊!而且,姐夫你都已经有我了,怎么还来相亲啊?”她表情无辜中带着委屈。
钟渊原本微蹙的眉峰倏地松开,他望着眼前的人,先是瞳孔微微一缩,然后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讶异。
他没料到司徒秋然会说这种话,喉结滚了滚,唇角向上挑了挑,笑容中带着点无奈,又藏着些纵容。
咖啡厅里其他座位上的客人都竖起耳朵,朝他们投来八卦的表情。
靠窗的卷发女人端着拿铁的手顿了顿,眼角的余光越过杯沿,落在他们桌前。
斜后方穿西装的男人假装翻着报纸,报纸边缘却悄悄抬了半寸,露出一双带着兴味的眼睛,视线在他们之间打了个转,又飞快地落回纸面,只是指尖翻动纸张的动作慢了半拍。
连吧台后擦杯子的服务生都忍不住多瞥了两眼,泡沫顺着玻璃杯壁滑落,在他走神的片刻积了一小滩水渍。
坐在对面的女人捏着咖啡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方才还带着几分矜持的脸色此刻涨得通红。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吱呀声,惊得邻桌的猫咪打了个哆嗦。
“你都结婚了还来相亲,简直不可理喻!”
她丢下这句话,声音里还带着没压住的颤音,转身时挎包的链条重重扫过桌面,带倒了一只空糖罐,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格外突兀。
看见女人离开后司徒秋然才猛地松开环着钟渊手臂的手,然后抱着玩偶熊头匆匆起身,椅腿与地板摩擦出一声轻响,她低着头。
脚步还没迈出去半步,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她一愣,低头才发现,钟渊不知何时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捏着玩偶熊背后那条短短的、毛茸茸的尾巴。
那力道很轻,像系了根无形的线,稳稳拉住了她的动作。
“你干嘛?”
她轻声问。
“你把我的相亲都搅黄了,不应该补偿一下我的损失吗?”他眼里带着笑意。
“……钟渊,我已经分不清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也许在这段感情中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但我还爱着你。今天的相亲我是故意的,但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问你爱没爱过我,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自从唐瑞升离开后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变了,变得越来越糟糕。笑笑被调到外地工作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渐行渐远。这发生的一切就是你口中所谓的长大和成熟吗?”
钟渊听见这话时表情愁容慢慢松开抓住司徒秋然衣角的手,然后看着她抱着玩偶熊头走出咖啡馆。
午后的阳光把街道晒得发白,司徒秋然穿着笨重的玩偶熊衣服,闷热的头套遮住了全部的脸。
她手里还攥着半沓没发完的传单,纸张边缘被汗水濡湿了一角,黏在指尖有些发皱。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也许是路边凸起的砖块,也许是自己没踩稳的步伐。
她惊呼一声还没出口,整个人已经往前扑去,传单哗啦啦散了一地。玩偶熊沉重的头套磕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钟渊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来。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里的焦急已经溢了出来,脚步快地带起一阵风,皮鞋踩在人行道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可就在离她还有两米远的地方,他顿住了脚步。
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背脊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正好停在她散落的传单旁。
他看着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笨重的玩偶熊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圆滚滚的胳膊先撑在地上,然后是身体,最后才稳住摇晃的头套。
她没去揉摔疼的膝盖,只是先弯腰去捡地上的传单,手指笨拙地一张张拢起,有几张被风吹得远了,她便迈着不太灵活的步子追过去,玩偶熊的爪子蹭过地面,留下淡淡的灰痕。
捡完传单,她站直身体,对着空气拍了拍玩偶熊肚子上的灰尘。然后她转过身,重新举起传单,朝着路过的行人露出玩偶熊脸上那副固定的、咧开嘴的笑容,声音隔着头套传出来,闷闷的,却带着努力扬起的调子:“您好,了解一下……”
钟渊站在原地没动,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阳光把玩偶熊的影子拉得很短,贴在滚烫的地面上。
那副永远上扬的塑料笑容在强光下泛着刺眼的光,此刻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他心上。
他看着她笨拙地、固执地向每一个路人递出传单,看着那副笑着的熊脸在人流中微微晃动,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涩。
原来最难过的,从来都不是哭泣的模样,而是就连玩偶的笑容,好像都藏不住她眼底的疲惫与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