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笑带着难过和痛苦离开了南京城,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开始重新弹钢琴,因为她想完成唐瑞升没能完成的梦想——站在科切拉音乐节的舞台上演出。
十年没有碰钢琴,闻一笑的双手生疏了很多。她决定从头开始学习,那天以后她每天的日常除了工作就是泡在钢琴辅导班里。
司徒秋然发了一整天的传单,傍晚她拖着疲惫回到出租屋里。回来路上买的炒面被她随手放在桌子上。
困到眼皮在打架,她想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后再吃饭,但不知不觉就睡着。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过去五个多小时了,桌子上的炒面早已经凉了。
工作的劳累让她完全没有胃口,她起身把炒面放进冰箱里后就走进浴室泡了个澡。
钟渊在排练室里练了一天的歌,嗓子已经干到沙哑。他走着走着又不自觉来到司徒秋然的楼下,发现她窗口的灯还亮着。
出租屋的茶几上放着一百块钱,那是司徒秋然工作一天后赚到的工资。
她看着手里的一百块钱又看了眼手机里最近南京的房价,最便宜的房子也要六千多一平方。而她想要买一栋五十平方的房子最少也需要三十多万。
她算了一下从毕业后工作两年攒到的钱,全部加起来也才六万块钱。距离三十万还差得很远,自从和家里闹掰后司徒秋然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一个谁也不能让她滚出去的家,一个不会被人堆满杂物的家。
她躺在床上蜷好膝盖,陷进柔软的被窝里,眼皮正沉甸甸地往下坠。
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她皱了皱眉,指尖在被面上摸索着探过去,解锁的瞬间,通知栏弹出的一行字让她的呼吸顿了半拍。
「司徒秋然女士,恭喜您通过我工作室的最终考核,私人助理一职将为您保留……试用期薪资8K,转正后12K+绩效……」
数字像小烟花在眼前炸开,她下意识坐直了些,被子从肩头滑下去。指尖划过屏幕,把那行薪资数字反复看了三遍。
她突然觉得现在好像有希望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了,她重新躺回被窝里,把手机屏幕按灭,放在胸口的位置。
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她闭上眼睛时。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绵长均匀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司徒秋然就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一枚珍珠发圈。她换上白色背心,领口的弧度服帖地裹着肩头,露出锁骨。
随手捞过搭在椅背上的杏色外套,指尖勾着袖口往胳膊上套,布料簌簌滑过皮肤。
下身的牛仔裤是她常穿的那条,裤脚磨出点毛边,她弯腰系鞋带时,布料在膝盖处折出几道褶皱。
黑色帆布鞋的鞋带被她系成利落的蝴蝶结,起身时跺了跺脚。
她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乌黑的发丝顺着指缝滑下来,被她利落地束成马尾,发尾随着低头的动作扫过后背。
化妆棉蘸着爽肤水拍在脸上,凉丝丝的,她对着镜子眨眨眼,睫毛膏只刷了薄薄一层。
最后点了点豆沙色唇膏,窗外漫进来的那缕阳光,落在她脸上。
司徒秋然按照屏幕上的地址找到工作室,前台女生领着她穿过铺着浅灰地毯的过道。
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半开,光线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条纹。靠窗的皮质转椅背对着她,椅背上搭着件深灰色西装外套。
“你好,我是司徒秋然,之前约好……”她的声音在空旷里显得有些单薄,尾音还没落地,转椅发出一声轻响,开始缓缓转动。
逆光中,先是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椅把上,接着是清晰的下颌线,最后是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审视意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司徒秋然看着那张脸,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刚才准备好的话全卡在了舌尖。
竟然是——钟渊。
他就那样坐着,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阳光落在他睫毛上。
司徒秋然的目光在钟渊脸上停顿了两秒,那过于平静的神色让她心头那点侥幸彻底沉了下去。
她轻叹一口气:“你知道今天来面试的人是我,对吗?”
钟渊表情平静视线落在她攥紧简历的手上,点了点头,喉结轻轻滚动:“我知道。”
司徒秋然轻笑一声,带着点自嘲的意味。她往前挪了半步,帆布鞋踩在地毯上:“一开始是你说的不合适。”
她抬眼望过去:“那现在你这样又是在干什么呢?”
钟渊没立刻回答。他面前的桌上放着杯水,热气已经散了,杯壁上凝着圈浅淡的水痕。
“不合适”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有多坚决,此刻他的沉默就有多磨人。
司徒秋然垂下眼,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地毯上,被阳光拉得很长。
“我只是想帮你,听闻一笑说你准备买房子。”
“所以……你现在是在可怜我吗?”司徒秋然心里涌上了一股自卑。
“我只是想帮你。”
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她轻笑:“呵,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帮我?前男友?还是……别的什么?”
钟渊沉默了片刻后开口:“以朋友的身份,不行吗?”
“朋友?钟渊,我可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过朋友。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
司徒秋然准备转身离开但又转念一想,或许这次机会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同。
“我……”
钟渊刚准备开口,却被司徒秋然打断。
“钟先生,很感谢你给我的这次工作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工作的。”司徒秋然露出职场上的礼貌性微笑。
她突然的转变让钟渊有些手足无措:“你……确定要过来上班吗?”
“当然。”
“好,明天早上八点请准时来上班。”
钟渊起身朝她伸出手,司徒秋然也伸手握了上去。
“好的,明天见。”
“明天见。”
次日录音棚的玻璃窗上蒙成一片模糊的水色,司徒秋然手里握着保温杯。
钟渊对着麦克风抬了抬下巴,他今天穿着米白色高领衫,尾音随着钢琴伴奏轻轻颤。
“停。”他忽然抬手,耳机滑到颈间,“这里情绪不对。”
“水。”
钟渊转过身,睫毛上沾着点录音棚的冷光。司徒秋然递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时候,她猛地缩回手,耳尖很红。
钟渊接过杯子时故意用指腹蹭了蹭她的手背:“手这么凉?”
她没抬头,只盯着他鞋尖,那双黑色皮靴沾了点外面的泥,是刚才她撑伞没护住的地方。
“我去拿纸巾。”
她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他轻轻攥住。
“不用。”他松开手,掌心的温度像印在了她的皮肤上。
“再听一遍。”
旋律重新漫出来,司徒秋然站在调音台旁,看他重新戴上耳机。他唱歌时总微微眯眼,左眼下的那颗小痣陷在阴影里。
这一次,尾音里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像雨打在窗上,又像心跳撞在肋骨上。
结束时,录音棚的灯忽然闪了闪,灭了。
“跳闸了?”司徒秋然下意识往前一步,却撞到个温热的胸膛。钟渊的呼吸落在她发顶。
“别动。”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我去看看。”
黑暗里,他的手不小心扫过她的发梢,司徒秋然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荡来荡去。
等灯重新亮起时,她看见钟渊站在门口回头,嘴角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笑意。
“走吧。”
他说:“去吃你上次说的那家馄饨。”
雨还在下,司徒秋然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忽然发现,他今天走得比平时慢了些,刚好能让她踩着他的影子走。
距离乐队解散的演唱会开始还有一个月,司徒秋然一早来到工作室却发现钟渊迟迟没有过来。
电话打不通她只好来到钟渊的公寓门口,门被推开时,风裹挟着酒气扑面而来。
司徒秋然捏了捏眉心,换鞋的动作顿了顿——玄关的地毯上,一只倒扣的玻璃杯还在滴着残液。
客厅的落地窗拉着厚重的窗帘,只漏进几缕灰蒙的天光,刚好照亮满地的纸。
那些写满字迹的废稿,有的上面洇着深色的酒痕,有的被笔尖划破,露出底下更用力地涂改。
司徒秋然蹲下身,捡起一张离脚边最近的纸,钟渊的字迹向来凌厉,此刻却歪歪扭扭,最后几个字被墨团晕住,只剩个模糊的“爱”字轮廓。
她放轻脚步往里走,酒气里混着点沐浴露的清香,是她之前按他喜好选的雪松味。浴室门虚掩着,水声淅淅沥沥地响,她推开门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
钟渊歪在浴缸里,水漫过他的腰腹,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肩线。
他手里还攥着个空酒瓶,瓶口朝下,最后几滴酒顺着瓶身滑进水里,荡开细小的涟漪。
他闭着眼,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弦。
“钟渊?”司徒秋然放轻声音,蹲在浴缸边。他没醒,呼吸里全是酒气,眉头却皱得很紧。
她伸手想拿走他手里的酒瓶,指尖刚碰到玻璃,就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
“别碰……”他的声音沙哑,眼睛没睁开,手却攥得很紧,“还没写完……”
司徒秋然的手腕被他捏得有点疼,却舍不得挣开。她看着他颈间的水珠顺着锁骨滑进水里,额前的碎发粘在皮肤上。
“我帮你擦擦脸。”她轻声说,另一只手拿起旁边的毛巾。
钟渊似乎没听见,只是攥着她的手松了些,头往浴缸边缘歪了歪。温热的毛巾擦过他的脸颊时,他睫毛颤了颤,喉结滚了滚,没再说话。
司徒秋然看着他眼下那颗小痣,忽然想起他上次在录音棚里说的话——“好歌是有心跳的”。
她悄悄抽回手,浴缸里的水声突然停了。她抬头时,刚好看见钟渊睁着眼看她,眼神蒙着层水汽,却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松开了手里的空酒瓶,任由它浮在水面上。
钟渊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烫,带着酒气的热度顺着皮肤爬上来。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一股蛮力拽得失去平衡,后背撞在浴缸边缘时,水花“哗啦”一声漫出来,溅湿了她的衬衫。
冷水混着温热的洗澡水浸透布料,贴在皮肤上凉得发颤。司徒秋然抬起头,撞进一双烧得发红的眼睛里——钟渊的睫毛还在滴水。
“你……”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忽然俯下身。
距离骤然缩短,他身上的雪松沐浴露混着酒气将她包裹。司徒秋然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想往后缩,却被他按在浴缸壁上动弹不得。
他的吻落下来时,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像久旱逢雨的土地,贪婪地汲取着她唇齿间的气息。
酒的辛辣和他呼吸里的热度缠在一起,司徒秋然的手指抵在他湿漉漉的衬衫上,能摸到他后背绷紧的线条。
她的睫毛上沾了水,视线模糊里,看见他左眼下的那颗痣近在咫尺。
不知过了多久,他稍稍退开些,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司徒秋然的嘴唇发麻,胸口剧烈起伏,能听见浴缸里的水随着两人的呼吸轻轻晃。
钟渊的眼神滚烫,多了点清明,他的拇指擦过她被吻得发红的唇角。
“跑什么。”
他的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露出锁骨处的水珠,顺着往下,没入浸在水里的衣襟。
司徒秋然的手指蜷了蜷,触到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浴缸里的水,和他眼里的火,都太烫了。
浴室里重新漫起朦胧的水汽,钟渊没有再靠近,只是维持着这个距离,呼吸交缠间,司徒秋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漫出来的水声还要响。
司徒秋然手指抵在钟渊的胸口,湿透的衬衫下,能清晰地摸到他加速的心跳。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先于思绪行动,解开了自己衬衫最上面的纽扣。
一颗,又一颗。湿透的布料从肩头滑落,露出被水浸得半透明的内搭。钟渊的呼吸顿了顿,眼神暗得像深潭。
司徒秋然没有停,手指勾住内衣的肩带,轻轻往下一滑——月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刚好落在她肩头,勾勒出细腻的弧线,白色蕾丝边缘沾着的水珠。
她主动凑近,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时,带起一阵混着水汽的风。这个吻和刚才不同,带着她的温度,轻柔坚定。
钟渊的手落在她的腰间,指尖穿过潮湿的发丝,力道从紧绷慢慢变缓。
水漫出浴缸,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们从浴室出来时,踩在散落的废稿上,纸张发出细碎的声响,混着彼此的呼吸。
司徒秋然的赤脚碰到地毯时,被钟渊一把抱起,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鼻尖蹭到他的下颌,那里还带着点胡茬的青涩。
客厅的窗帘被风吹得晃了晃,漏进更多的月光,照亮满地揉皱的纸页。
钟渊低头吻她的耳垂,手轻轻拂过她的后背,蕾丝的触感在指尖轻轻颤动。司徒秋然闭上眼,听见他的心跳声贴着自己的耳朵。
卧室的床单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钟渊将她放下时,动作很轻。月光爬上床沿,落在她敞开的领口,他的吻顺着锁骨往下。
司徒秋然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感受着他发梢的潮湿,和他落在皮肤上的温度一样。
窗外的风停了,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偶尔纸张被风吹动的轻响。
钟渊的手停在她的腰间,那里的皮肤还带着水汽的凉,他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焐热……
清晨,钟渊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司徒秋然身上裹着一件灰色毛毯坐在床边,他盯着她露在毛毯外的半截脖颈,那里有颗很小的朱砂痣,此刻正随着她轻微的呼吸微微起伏。
下一秒,昨天发生的所有画面就全部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司徒秋然转头看着他轻飘飘地开口:“昨天的事情都是你情我愿的,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我的衣服还没有干,先借你一件衣服,可以吗?”
“我……当然可以,你随意。”
“谢谢。”
司徒秋然从衣柜里拿了一件白衬衫,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颈侧淡粉色的痕迹,衣摆堪堪遮到大腿根,走动时能看见纤细的脚踝。
她把围裙系在腰间,衬衫勾勒出柔和的腰线。站在灶台前煎蛋,手腕轻转间,袖口滑落露出小臂,那里有块更深的红痕。
黄油在锅里滋滋冒泡,她垂眸看火候,脖颈微扬时,后颈那片暧昧的印记跟着皮肤起伏。
钟渊坐在餐桌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视线像被磁石吸住,从她耳后那点淡紫,滑过锁骨处深浅交错的痕迹,再到被围裙带子勒出的腰侧——那里有块形状分明的红,是昨晚自己失控时留下的。
蛋液凝固的焦香漫过来,他喉结滚了滚,看见她抬手拢头发,衬衫后摆被带起,后腰那道浅红的印子一闪而过,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得他心跳漏了半拍。
“好了。”
司徒秋然把餐盘推过来,围裙带子蹭过腰侧,她下意识往里缩了缩,像是碰到了疼处。
钟渊猛地回神,看见她耳尖泛起的红,目光又落回她握着叉子的手,手腕内侧那片皮肤白净,却偏偏缀着颗暗红的吻痕。
饭桌上他看着她的脸很久很深,然后起身从书房里拿出早就买好的戒指盒,扑通一声单膝下跪在司徒秋然的面前。
她被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你干什么?”
“司徒秋然,你愿意嫁给我吗?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你愿意和我携手走过这漫漫余生吗?”
司徒秋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看着他手里的那枚戒指久久回不过神。
“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我在想南京的冬天真的有这么冷吗?她为什么要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你把我认成唐瑞升的时候,我在想,你一定是个假粉丝。”
她听到这儿的时候,忍不住破涕而笑。
“你拦住我,目光炙热地说,你的朋友有多么喜欢唐瑞升的时候。我在想,你真是个很仗义的朋友。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一脸的认真地对我说:我喜欢你,是一个成年女人对男人的喜欢。那一刻我在想,这个女孩可真勇敢,能把自己的喜欢毫无保留地说出口。一开始我以为你的喜欢是短暂的是平淡的是稍纵即逝的,但却没想到你的喜欢是认真的。”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自我否定你对我的感情。我害怕你从未认真过,我害怕自己会越陷越深,我害怕有一天你会后悔和我在一起。”
司徒秋然抹去眼泪,伸出手把手指套进他手里的戒指里。
“钟渊,你知道我怕什么吗?”
她扶起他,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彼此。
“我不怕我们之间相差的那十七年,不怕其他人的目光。我只怕你不爱我,因为如果你不爱我。那我所做的一切都会是徒劳……”
下午五点二十分,司徒秋然和钟渊牵着手踏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八年后
三十二岁的闻一笑依旧孑然一身。
但现在的她已经有能力可以站在科切拉音乐节的舞台上表演,演出当天她一身红色齐肩连衣裙坐在钢琴前。
唐瑞升在三十二岁时永久地离开了,但三十二岁的闻一笑却用了八年的时间替他站上了最闪亮的舞台。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