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狭窄而陡峭,每一步踏在腐朽的木阶上,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菌混合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手机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微弱,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光束边缘是无尽的、吞噬光线的黑暗。
那股无形的窥视感和排斥感并未消失,反而随着沈槐的深入愈发沉重,如同实质的淤泥,试图拖慢她的脚步,将她困在这片腐朽之中。阴冷的穿堂风似乎消停了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那点被自己意念守护的微光,在踏入楼梯后,传递出的警惕和虚弱感达到了顶点。每一次搏动都显得那么吃力,仿佛随时会停止。
“别怕……快到了……” 沈槐在心中默念,既是安抚江烬,也是给自己打气。她紧紧攥着胸前的银锁,那冰凉的触感成了此刻唯一的镇定剂。
终于,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阁楼入口是一扇低矮的、同样布满灰尘的木门,门把手早已锈蚀。沈槐用力推了推,门板纹丝不动,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卡住了。她咬咬牙,侧过身,用肩膀抵住门板,使出全身力气猛地一撞!
“哐啷!”
伴随着一声闷响和木头碎裂的声音,门板被撞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比楼下更加浓烈、带着陈年纸张和朽木气息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呛得她连连咳嗽。
她侧身挤了进去。
阁楼里堆满了杂物,如同一个被遗忘的时光坟墓。破旧的家具、蒙尘的箱笼、废弃的农具,杂乱地堆积在一起,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棉絮般的灰尘和蛛网。光线从老虎窗破碎的玻璃斜斜射入几缕,在飞舞的尘埃中形成模糊的光柱。
沈槐的心沉了一下。要在这样的地方找到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墙洞,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掌心那微弱却固执存在的搏动,提醒着她不能放弃。
她凭借着模糊的童年记忆,艰难地在杂物堆中穿行,每一步都激起漫天灰尘。手机光束扫过布满蛛网的房梁、倾斜的破柜子、散落的旧书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焦急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她的心脏。那个墙洞,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她记错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换个角落再找时,手机光束无意间扫过阁楼最深处、靠近老虎窗下方的那面墙。
墙角堆放着几个破损的草编筐和一个歪倒的旧木架。在木架和墙壁的缝隙间,光线似乎……漏进去了一点?
沈槐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拨开碍事的草筐,奋力挪开那个沉重的旧木架。灰尘如同雪崩般落下,呛得她睁不开眼。她顾不上这些,用手电筒对准那个缝隙照去——
一个洞口!
一个隐藏在墙壁灰泥剥落后露出的砖缝里的、只有小孩拳头大小的不规则洞口!洞口边缘粗糙,里面黑洞洞的。
就是它!
沈槐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找到了!她真的找到了!童年的记忆碎片瞬间变得清晰——小小的她,是如何偷偷避开大人的视线,用一根磨尖的铁钉,一点一点抠松了这里的灰泥,挖出了这个只属于她的秘密角落。
她几乎是扑跪在墙边,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那个小小的洞口。里面很浅,指尖很快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东西!
触感冰凉而熟悉!
沈槐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勾住那个东西的边缘,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它从狭窄的洞口里往外掏。
随着她的动作,一个锈迹斑斑、巴掌大小的方形铁盒,终于暴露在手机的光束之下!
铁盒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红褐色铁锈,边角甚至有些变形,盒盖和盒体几乎锈死在一起,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金属腥味和岁月的气息。
沈槐的心跳如擂鼓!她颤抖着双手,用力抠住盒盖边缘的缝隙,指甲都因为用力而泛白。铁锈簌簌落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后,锈蚀的盒盖终于被艰难地撬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陈旧的、混合着纸张和铁锈的味道弥漫开来。
沈槐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盒盖完全掀开!
盒子内部,并没有预想中被虫子蛀烂的纸张或化为齑粉的宝物。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边缘已经发黄发脆的……画纸。
她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薄薄的纸取了出来,在手机光束下,屏住呼吸,缓缓展开。
纸张因为年代久远,变得异常脆弱,但上面的图画却依旧清晰可见。
那是用蜡笔画就的,线条歪歪扭扭,充满了稚拙的童趣。
画面上,两个手拉着手的小人。
左边的小人,穿着蓝色的裙子,扎着两个冲天辫(显然画技有限,辫子画得像两根棍子),脸上画着一个大大的、咧到耳根的笑容。
右边的小人,穿着简单的棕色衣服(大概是裤子),头发画得短而乱糟糟,脸上同样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两个小人之间,用歪歪扭扭、像小蚯蚓爬出来的字体,写着一个词:
“**和好**”。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沈槐的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记忆碎片——邻居家那个沉默的男孩隔着院墙的模糊身影、父母惊恐的阻拦、自己心中那莫名其妙却刻骨蚀骨的恨意——在这一刻,被这张稚嫩的画纸瞬间击得粉碎!
原来……
原来在恨意如毒藤般彻底缠绕、扭曲一切之前……在枷锁落下之前……
他们之间,也曾有过如此纯粹、如此笨拙的……善意和靠近!
“和好”……
这两个歪扭的字,像一把最锋利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沈槐心底那道被恨意冰封了十八年的门!
巨大的酸楚、迟来的悔恨、被时光掩埋的真相带来的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砸落在发黄的画纸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呜……” 压抑的呜咽声从她喉咙里溢出,她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画纸,仿佛攥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攥着刺穿心脏的利刃,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就在她泪水决堤、心神剧震的同一瞬间!
她一直用意念守护在掌心附近的那点微弱光点,在接触到画纸展开后弥漫出的、那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纯粹情感气息时,骤然间**爆发**了!
不再是微弱的闪烁!
不再是虚弱的搏动!
那点微光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瞬间**膨胀**!亮度在刹那间提升了数倍!一股强烈到几乎形成实质风暴的**情感冲击波**,如同海啸般从那点光芒中席卷而出!
“嗡——!”
沈槐手中的银锁发出前所未有的、急促而高亢的嗡鸣!她掌心的烙印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骤然变得滚烫!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不属于她此刻情绪的记忆碎片,如同被强行打开的闸门,毫无预兆地、粗暴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画面:**
不再是今生模糊的碎片!
是月光!皎洁如水的月光,洒落在一片静谧的竹林深处!
是花环!一个用带着露水的白色小花编织成的、有些歪斜的花环!
是少年!穿着古朴布衣的少年,眉眼清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耳根却泛着薄红,小心翼翼地将花环戴在一个同样穿着素色衣裙的少女发间……
是少女!眉眼依稀有着沈槐的影子,却更加灵动鲜活,脸颊飞霞,羞涩地低下头……
是靠近!两张年轻的脸庞在月光下越靠越近……最终,一个带着青涩与珍视的、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了少女光洁的额头上……
是誓言!少年紧紧握着少女的手,眼神坚定如磐石,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槐儿,等我回来!此心此身,只为你守!纵使……”
画面陡然破碎!被无边无际的、扭曲翻滚的黑暗和令人心悸的嘶吼取代!
“呃啊——!”
沈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搅动她的脑髓!那涌入的前世记忆碎片,甜蜜与绝望交织,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她毫无防备的意识!
而与此同时!
那点悬浮在画纸上方、剧烈膨胀爆发的金色光点,在释放出那股狂暴的情感冲击后,光芒达到了顶点!在那璀璨到极致的光芒中心,一点**凝实**的、如同水银般**液态**的东西,正在艰难地凝聚!
一滴泪!
一滴**实体化**的、晶莹剔透的、如同最纯净水晶凝结而成的泪珠!
它并非从虚影中落下,而是直接从那爆发的光点中心,如同果实成熟般,被强行剥离、凝聚出来!
就在沈槐因为剧痛而眼前发黑、意识模糊的瞬间!
那滴凝聚成型的、承载着庞大痛苦与记忆的实体泪珠,仿佛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牵引,在重力的作用下,无声地、笔直地坠落!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沈槐灵魂深处炸响的脆响。
那滴冰冷的、来自遥远时空的泪珠,精准地砸落在她因剧痛而摊开的、烙印着暗金灼痕的右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