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驾校练习场，空旷的水泥地上画着清晰的白线。阳光有些晃眼，空气中弥漫着橡胶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和汽油的气息。江烬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略显僵硬地握着方向盘，墨玉般的眼瞳透过前挡风玻璃，专注地观察着前方倒库的标杆。沈槐坐在副驾，系着安全带，手里拿着科目二的图解，一副“陪练监工”的架势。
“对！方向盘打满！慢点慢点…回正！看右后视镜！哎！压线了！”沈槐的声音随着车子的移动忽高忽低，比开车的江烬还紧张。
车子吭哧一声停下，左后轮稳稳压在了库位线上。
江烬松开方向盘，眉头微蹙，侧头看向沈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它的转向半径，比预想的要小。” 他指的是这辆教练车。理论知识他早已烂熟于心，甚至能精准复述每一个操作步骤和点位原理，但金属机械的“脾气”和实际空间感的把握，对他这个实际驾驶经验几乎为零的“理论派”来说，是全新的挑战。
沈槐看着他那副“道理我都懂，但车不听使唤”的认真困惑表情，又好气又好笑：“大哥！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得感受它！不是背说明书！” 她指着方向盘，“这玩意儿有虚位！打多少，轮子转多少，得靠手感和经验！”
江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重新挂挡，将车缓缓开回起点。他沉静的侧脸线条紧绷，带着一种近乎科研的专注，仿佛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力学题，而非倒车入库。
理论考试那天，江烬第一个交卷出来。沈槐在候考大厅门口紧张地张望。看到他沉静地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样怎么样？”沈槐赶紧迎上去。
“嗯。”江烬点点头，只吐出一个字。直到成绩屏亮起——100分！沈槐才松了口气，忍不住捶了他肩膀一下：“行啊你！果然学霸体质！”
然而，到了场地实操，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空旷的场地上，江烬的教练车像一个谨慎过头的初学者。
场景一：侧方停车。 江烬严格按照点位，方向盘打得一丝不苟，角度精准如同量角器。但车速控制得过于谨慎，比蜗牛快不了多少。车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近乎完美地挪进了车位。耗时……整整三分钟。旁边的安全员看得直打哈欠。
场景二：坡道定点停车与起步。 江烬对离合器和油门的配合显然还在摸索阶段。起步时，油门给得过于犹豫，离合器松得又慢。车子在坡道上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痛苦的“突突”声，像一头随时要熄火的老牛。沈槐在副驾紧紧抓住扶手，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在跟着抖！
场景三：S弯。 方向盘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次转动都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郑重。车子在S弯里走得是极其标准的几何轨迹，但速度慢得让后面排队的学员车疯狂按喇叭。安全员忍不住探头：“哥们儿！咱这是考试，不是绣花！稍微给点油！”
沈槐捂着脸，感觉自己不是在陪练，而是在围观一场“精密仪器操作慢动作回放”。她无数次在江烬耳边强调：“放松点！感觉！凭感觉开！别老想着那些点！”
江烬每次都认真点头：“嗯。” 然后下一次操作，依旧严谨、精确、且……慢得令人发指。他对机械的“生疏感”和对安全距离的过度执着，成了实操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终于熬到了路考的日子。天气晴朗，路面车流适中。江烬被分配到一个经验丰富、但面相有点严肃的中年男考官车上。沈槐只能在考点外紧张地踱步。
考试开始。起步、灯光、变道…江烬的操作规范得如同教科书，一丝不苟。考官微微点头。
很快，车子驶入一条车流稀少、路况良好的辅路。前方是一个空旷无人的十字路口，绿灯亮着。
正常学员此时会平稳加速通过。但江烬的车速，却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
他先是松了点油门，然后似乎觉得还不够稳妥，又轻轻带了一脚刹车！车子以比自行车快不了多少的时速，极其“稳重”地、缓缓地滑过了空旷的十字路口！
副驾驶上的考官：“……”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侧过头，用一种极其无奈又带着点匪夷所思的语气，对着旁边这位操作规范但速度感奇特的考生吐槽道：
“小伙子…你这车开的…是怕压死蚂蚁吗？”
江烬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表情依旧沉静专注，仿佛没听懂这调侃。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报告考官，路口需谨慎，注意观察，确保安全。” 语气平稳得像在汇报工作。
考官：“……” 他默默在评分表上划拉着，嘴角抽搐了一下。
后面的考试，江烬依旧保持着这种“极度谨慎”的风格。变道提前三百米打灯、转弯速度降到二十码以下、跟车距离保持得能塞进两辆大卡车……考官的表情从无奈到麻木，最后只剩下一种“这考生安全意识强得令人发指”的复杂感慨。
当车子终于稳稳停回考点，拉起手刹的那一刻，沈槐几乎要冲过去拥抱考官了！她看到考官拿着评分表下车，跟江烬说了几句，然后江烬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极其细微的笑意。
“过了？！”沈槐冲过去，抓住江烬的胳膊。
“嗯。”江烬点点头，把手里那张还带着油墨香的、崭新的机动车驾驶证递到沈槐面前。照片上的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沉静。
“哇！！！太棒了！！！”沈槐激动得跳了起来，所有的紧张瞬间化为巨大的喜悦！
她看着江烬，再看看那张崭新的驾照，笑容灿烂得像盛开的向日葵。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掌心向上，高高举起：
“Give me five!”
江烬看着沈槐伸出的手掌，墨玉般的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他学着她的样子，也伸出自己的右手。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击掌声在考点门口响起！沈槐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拍在江烬宽厚温热的手掌上！力道不小，带着满满的兴奋和祝贺！
江烬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清脆拍击感和她毫无保留的喜悦，嘴角上扬的弧度加深。他顺势翻转手腕，将沈槐击掌后欲收回的手，轻轻握在了自己温热的掌心里。那张崭新的驾照，被他小心地收进皮夹。这张小小的卡片，不仅仅是一张驾驶许可，更是他真正融入这烟火人间、握紧方向盘驶向未来的，一张沉甸甸的“通行证”。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那张还带着体温的驾照上，折射出充满希望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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