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
荣州的春天总是潮湿的,漓河水面泛着微光,倒映着岸边新绿的柳枝。这本该是个适合散步的好天气,直到那声“噗通”打破了平静……
“等等——”女生突然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你听见了吗?”
“什么?”朋友疑惑地环顾四周,“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啊。”
“不对...”女生脸色渐渐发白,“是水声,很重的水声。”
噗通——水桶翻了过来,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胖胖的东西。
“啊!快报警!”
荣州特殊管理调查局的办公室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栅。男人修长的手指正将最后一份案件报告归入档案柜,警服肩章上的三颗银星在光线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胸徽上的写着他的编号RZ552116。此刻他正微微前倾着身子,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三七分的黑发下,一双剑眉紧蹙,高挺的鼻梁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嘴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直线,交叠的双手抵住下巴,露出腕骨处一道浅色的旧伤疤。下垂的眼尾本该显得温和,却被眼中锐利的目光彻底颠覆,像是猎豹锁定猎物般死死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案件照片。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机械钟的秒针走动声。他左侧的咖啡早已冷透,杯底沉淀着未化的方糖——和今早后勤处送来的值班表一样,被主人彻底遗忘在了注意力之外。
叩叩叩——
三记克制的敲门声在办公室门外响起。
男人的视线仍钉在电脑屏幕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刘明霖探进半个身子,喉结滚动了一下:“队长,刚接到报案,漓河边发现浮尸。”
敲击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住,他缓缓抬头,眼睛像淬了冰:“详细情况。”
“两个晨跑的女孩报的案。”刘明霖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她们在岸边发现一个漂浮的塑料桶,用树枝勾过来一看……”他咽了口唾沫,“里面蜷着具尸体。”
钢笔被啪地扣在桌面上,男人抓起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黑色风衣下摆掀起一阵冷风:“通知打捞队,联系裴云阙直接去现场。”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
刘明霖张着嘴,那句“是”卡在喉咙里。
男人路过等候厅时,公告栏上有一张他的证件照——照片里的人同样抿着薄唇,冷峻的面容下写着:
姓名:顾楚川
性别:男
职位:荣州特殊管理调查局一队队长
电话:***********
照片下方,某张被覆盖的旧通告边缘隐约露出“连环”二字,墨迹已经褪成了淡灰色。
警戒线在风中猎猎作响,顾楚川跨过黄色隔离带时,法医的闪光灯正好亮起,在河面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
“哥!”裴云阙从人群中钻出来,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到就参与了打捞。他扬起的手腕上,没来得及摘的度假手绳格外扎眼——鲜艳的橘色,印着“马尔代夫天堂岛”的字样。
顾楚川连眼皮都没抬,径直走向覆着白布的担架。法医掀开一角,露出泡胀的青紫色手腕。
“啧。”裴云阙盯着自己沾满泥浆的限量版球鞋,心里把顾楚川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他昨天才在沙滩上接到那通该死的电话,此刻本该躺在遮阳伞下喝着椰汁看比美女,而不是站在散发着腥臭的河岸边——
“裴云阙。”顾楚川的声音像手术刀般切过来,“需要我亲自接你过来?”
“哪能啊领导!”裴云阙一个箭步蹿到担架旁,变脸似的堆起谄笑,“我这不是在帮您观察周边痕迹嘛。”他偷偷用鞋尖碾碎了一个泥块,仿佛那是顾楚川的脑袋。
裴云阙蹲下身时,法医正用镊子拨开尸体颈部皮肤,“皮下出血呈现黄绿色,角膜完全混浊,指端皮肤呈手套样脱落。”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按压尸体腹部,发出令人不适的闷响,“结合直肠温度,死亡时间72小时左右,浸泡时间约48小时。”
“三天?”裴云阙猛地直起身,运动鞋在泥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凶手是生怕我们找不到吗?”他转向顾楚川,却见对方正盯着尸体左手——肿胀的无名指上有一圈异常的苍白。
顾楚川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在挑衅。”
“什么?”裴云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意识到那圈苍白是长期佩戴戒指的痕迹,而现在戒指不翼而飞。
“普通凶手会藏尸灭迹。”顾楚川从证物袋里抽出手电筒,光束扫过尸体耳后时突然停住——那里有个模糊的暗红色印记,“但这个凶手,特意选了会快速浮起的塑料桶,还让尸体保持着能被轻易辨认的状态。”
裴云阙突然感到后颈发凉。河风卷着法医的测量尺哗啦作响,远处警戒线外,围观人群的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像无数窥探的眼睛。
“带回去做毒理检测。”顾楚川突然转身,黑色风衣下摆扫过裴云阙的小腿,“重点查戒指和这个印记。”他大步走向警车的背影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影子,仿佛要把整个犯罪现场笼罩其中。
法医和裴云阙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尸体耳后那个形状诡异的印记——像半个被水泡糊的指纹,又像某种古老的符号。
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投影仪的光束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裴云阙站在电子白板前,指尖敲了敲最新更新的死者信息。
“死者赵成,32岁,荣州钢铁第三分厂的质检员。”投影切换到一张证件照,照片里的男人有着憨厚的圆脸,“独居,父母健在。尸表仅发现三处浅表挫伤,初步判断为落水时撞击所致。”
他滑动平板,调出物证照片:“关键证据是这个。”画面定格在一个蓝色塑料桶的特写上,“桶沿内侧提取到两枚清晰指纹,已经排除死者本人和报案人的。”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顾楚川的钢笔在记事本上轻轻敲击的声响。一下、两下、三下——
“上游三公里处有个废弃码头。”
顾楚川突然开口,钢笔尖在纸上画出一道锐利的箭头,“重点搜查那片水域的监控。”
裴云阙点头正要离开,敲门声突然响起。
“报告!”
新来的实习警员何阳探进头来,制服肩线还带着崭新的折痕,“接待室来了一对老夫妇,说是……说是来找儿子的。”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们带了赵成的照片。”
顾楚川的钢笔蓦然停在纸上,墨水晕开一小片深蓝。他站起身时,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们知道多少?”
“只说是三天联系不上儿子。”何阳亦步亦趋地跟着大步流星的队长,“我注意到老先生手里拿着当天的晨报——”他压低声音,“头条就是漓河浮尸案。”
拐角处,顾楚川突然停下。透过接待室的玻璃窗,能看见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正紧紧攥着彼此的手,桌上放着个褪色的铁皮饼干盒,盒盖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小成的奖状”。
接待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茶色玻璃桌上投下惨白的光晕。赵海军布满老茧的手正反复摩挲着一张全家福照片,当顾楚川推门而入时,塑料相框在老人手中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这位是我们特殊管理调查局一队的顾队长。”刘明霖的声音突然轻了八度。
李梅的毛衣针掉在地上,两根竹针滚到顾楚川锃亮的皮鞋前。老人弯腰去捡时,顾楚川注意到她后颈突出的椎骨,像一串蒙着皮的算盘珠。
“坐。”顾楚川拉过铁椅坐下,金属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他解开西装扣子的动作让赵海军不自觉地挺直了佝偻的背——这个三十年前的老钳工,至今保持着见到领导就条件反射的肌肉记忆。
刘明霖的笔记本翻到最新页:“二老是赵成父母,儿子失联72小时。”钢笔尖在“赵成”二字上洇出墨点,“和今早的漓河案死者......同名同姓。”
顾楚川的食指无意识敲击着桌沿,他瞥见李梅编织袋里露出的铝制饭盒——边缘凹陷处用红漆点着个小太阳,正是荣钢厂的标志。
“我们......”顾楚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改用当地方言,“找着娃子了。”他伸手按住老人颤抖的膝盖,触到硌手的骨质增生,“在漓河那头。”
玻璃窗外的走廊上,实习警员抱着档案小跑而过,影子在夫妻俩凝固的侧脸上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暗痕。
李梅干枯的手指突然抓住顾楚川的手腕,“真的?成子找到了?”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肤,浑浊的眼底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顾楚川感到腕表被攥得发烫。他缓慢而坚定地翻转手腕,轻轻握住老人颤抖的手:“阿姨,您先坐下。”
这个动作让赵海军猛地抬头,老工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赵成同志他……”顾楚川的视线落在李梅毛衣起球的下摆上,“已经确认死亡。”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李梅张着嘴,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赵海军的手掌重重拍在茶几上,搪瓷缸里的茶水溅出三滴,在档案袋上晕开黄褐色的痕迹。
“你放屁!”老人突然暴喝,脖颈上青筋暴起,“我儿子前天还……”声音戛然而止,他盯着顾楚川警徽上的编号,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椎般坍缩下去。
李梅的指尖开始无意识地抠抓沙发扶手,红浮木表面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膝头,却在接触到毛料裤子的瞬间消失无踪——就像她儿子短暂的人生。
“让我看看他……”老人突然扑向顾楚川,身上飘来淡淡的樟脑丸味,“就一眼,最后一眼,我保证不碰……”她枯瘦的手指比划着,“他左边锁骨有块胎记,像片小树叶……”
赵海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当他用袖口擦嘴时,顾楚川注意到那上面早已浸透泪水——这个老钳工可能从踏进警局就开始无声地哭。
顾楚川的指尖在警务通屏幕上停顿了两秒,最终按下确认键。“只能透过观察窗看五分钟。”他声音低沉,警徽在走廊顶灯下泛着冷光。
刘明霖快步离开时,皮鞋后跟在地砖上磕出清脆的声响。顾楚川注意到赵海军走路时右腿明显僵硬——那是长年站在轧钢机前落下的职业病。
尸检室的观察窗前,李梅突然死死抓住丈夫的胳膊。透过双层玻璃,肿胀的尸体像被吹胀的橡胶人偶,唯有左锁骨处那片枫叶状胎记还依稀可辨。
“这不是……”赵海军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硬生生压成气音,“我儿子是精瘦的体格啊!”他转向顾楚川时,脸上每道皱纹都在颤抖。
“尸体在水中会产生腐败性膨胀。”顾楚川伸手调暗室内光线,这个专业动作掩盖了他指节的轻微颤抖,“您儿子是被人杀害后抛尸的。”
李梅的哭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密闭走廊里来回切割。突然她扑向隔离门,苍老的手掌在钢化玻璃上拍出沉闷的回响:“成子!妈在这儿——”
赵海军却反常地沉默下来。他哆嗦着掏出老人机,翻开通话记录:“三月九号早上十点零八分,通话六十七分钟。”屏幕上“儿子”两个字被磨得发亮,“他明明说要去冯志辉家……”
他接过手机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机油味——赵海军拇指缝里还残留着洗不净的黑色油渍。
“冯志辉?”顾楚川的警官证突然从口袋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两人之间。照片上的他眼神锐利,与此刻微微发颤的指尖形成诡异反差。
顾楚川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片刻,通话记录显示3月9日10:08-11:24,整整67分钟的通话时长,他注意到通话结束时正好是午休时间。
“电话里他的语气有什么异常吗?”顾楚川状似随意地问,同时观察着赵海军微微颤抖的手指。
老人粗糙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就跟平常一样……说要去志辉家住两天。”他突然停顿,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困惑,“不过...他好像特意问了句奇怪的话……”
顾楚川的钢笔在记事本上轻轻一顿。
“他问……‘爸你还记得我十二岁那年掉进漓河的事吗?’”赵海军皱起眉头,“都那么久的事了……”
顾楚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快速拨通裴云阙的电话,同时将写着“漓垌村冯志辉”的便签纸重重拍在桌上。
“冯志辉家”,电话一接通顾楚川就直切主题,“重点查两个地方——”他的声音突然压低,“打斗痕迹,以及……任何与漓河有关的线索。”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接着是裴云阙陡然变得紧绷的声音:“见鬼了……你怎么知道?客厅的茶几缺了一角,墙上还挂着张老旧的漓河流域图,上面用红笔圈着……”
顾楚川的目光移向办公室的白板——那里正贴着发现尸体的河段照片。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与墙上时钟的秒针完全同步。
“把地图完整带回来。”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峻,“特别是被标记过的区域。”
顾楚川刚放下手机,指节还在发烫的金属外壳上留下细微的汗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刘明霖手里攥着的平板电脑还在播放着监控视频。
“队长,监控有重大发现。”刘明霖的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发颤,他将平板重重放在桌上,“您看这个——”
屏幕上,打捞现场的围观人群被红框逐一标记。顾楚川的目光立刻锁定在画面边缘——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身影静静伫立在柳树下,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从打捞开始到结束,整整47分钟。”刘明霖放大时间戳,“他就像在......观摩。”
顾楚川的钢笔突然在报告上划出一道深痕。画面切换到另一个角度的监控,那个身影正在缓慢地……鼓掌?模糊的像素中,能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倒回去。”顾楚川的声音像淬了冰,“放大他左手。”
当画面定格时,办公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那个模糊的光点,赫然是一枚与死者左手无名指上压痕极其相似的银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