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平原迎来炎火王统一后的第三个丰雨季,但是部落百姓对生活没有多少改善,还是仍在与脆弱的容器日夜搏斗。
晨雾弥漫的河岸边,三百名妇女佝偻着脊背往返取水,浸水的皮囊不断渗出溪流,在她们身后拖出蜿蜒的湿痕。
男人们扛着龟裂的石臼运送粟米,每走百步就需停下修补裂缝,稍有不慎便洒落半日辛劳。
雨季的霉菌在露天粮堆里蔓延成灰绿色绒毯,旱季的烈日则将储水皮囊烤出蛛网般的裂痕。
土方部落大祭司土方氏站在祭坛上眉头紧锁——去年因容器损毁损失的粮食,足够养活五百孩童度过严冬。
改变命运的转折发生在第七次西迁途中。
五百人的队伍踏入黄泥河谷时,天空骤然翻涌墨色云涛。豆大的雨点砸在泥土上溅起铜钱大的水花,转瞬化作天河倾泻般的暴雨。
众人推挤着躲进岩洞时,猎手岩虎肩头的麋鹿内脏滑落洞角,暗红血水混着雨水渗入脚下黏土。
三日后放晴,学徒阿禾清理腐肉时指尖触到冰凉硬物——被血水浸泡的泥块竟坚如磐石!土方氏以骨杖轻叩泥块,清越回响在岩洞中震荡。
“后土用血肉封印了神土!”老祭司的白须在风中颤动,"这是大地之母后土赐予容器的精魂!"
二十名工匠跪地采集这奇迹之土,用鹿皮包裹供奉于岩壁祭坛。夕阳将血泥块染成赤金色,岩虎对阿禾低语:“瞧瞧,仁慈的后土娘娘连惩罚都带着慈悲。”
归程的兽车上,二十名工匠围着神土展开疯狂试验。
少女陶叶三天捏出百个泥碗排列晾晒,深夜暴雨却将它们化作满地稀泥。
她跪在泥泞中拾取碎片,泪水和雨水在脸上汇成溪流。
老匠人石锤用新鲜河鱼裹泥塑形,三十件半成品散发的恶臭引来豺狼,守卫彻夜挥舞火把仍损失大半。
阿禾将芦苇切段混入泥胚,成品仍在干燥后裂开蛛网纹路。
满月之夜,土方氏摊开记载百次失败的羊皮卷,朱砂笔在星图间勾连:"地母赐物,需以天火淬炼——这是祝融的领域。"
秋祭之夜的转机悄然而至。阿禾捧着新塑的鹰形陶壶看守圣火,困倦时陶壶滑入丈高烈焰。
在众人惊呼中,土方氏按住灭火的守卫:**"让祝融裁决!"**黎明时分,老窑工以铜杖拨开灰烬——赤红壶体流转着琉璃光泽,壶嘴凝着露珠般的釉色!土方氏颤抖着注水入壶,滴水未渗!真是大善。
**"祝融收走了后土的湿气!"众人的欢呼震动山谷。三百壮丁沿河掘出地窑,巫师在火把摇曳中吟唱:"后土赋形,祝融赋魂!"**祭祀的牛血渗入窑基时,夜空惊雷乍响。
首窑烧制却惨烈异常。当窑温升至灼目赤红,爆裂声如战鼓擂响。开窑时九十件残骸散落如尸骨,陶叶拾起带手印的碎片,认出是自己七天七夜的杰作。转机发生在第五窑暴雨夜,窑工阿河发现河底青泥胚体完好无损。他冒险将三成青泥混入神土,掺入溪沙调节黏性。新胚入窑时,土方氏将青铜祭刀埋入窑口:"若此窑成,以我十年阳寿祭献祝融!"三十件完整陶器带着余温出窑时,老祭司抚摸温润器壁泪流满面:"地母与祝融和解了。"
信使快马加鞭十日抵京。炎火王命力士以青铜斧劈向半人高陶瓮——刃口卷曲而瓮体不破!财政大臣惊呼:"此瓮可储军粮千石不腐!"医官发现煮沸药汤不留异味,大将军紧盯陶器轻便耐摔的特质。三道王令响彻大殿:新设陶正官统辖窑业俸禄等同镇边大将;调拨三千奴隶沿河筑造三座官窑昼夜轮作;悬赏令高悬城门——改良技法者赐粟十石,名姓永镌陶碑。当夜御厨房用贡陶炖煮的羊肉飘香十里,炎火王举着双耳陶杯笑道:"庆功酒不必再掺泥腥了。"
母亲河畔迅速崛起陶业之都。三百座民窑环绕三座巨型官窑,昼夜火焰将夜空染成橙红。双耳陶罐系绳背负,百斤陶器单人即可运输;三足陶鬲受火面积倍增,煮食耗时锐减两倍;巫师发现特定黏土烧制的滤陶可使浑水变清。巫女云霞取赤铁矿粉调牛髓为彩墨,在祭器绘出地母化生万物图腾。百件彩陶春祭亮相时,流光中似有神影浮动。土方氏在祭文刻下:"泥胎得火则为器,人心得神则近道。"
三年后的丰收节,百座陶仓星罗棋布于河洛平原。史官在陶板刻录:
"泥承后土之魂,火取祝融之力,终成不朽之器。"数据昭示变革:谷物损耗从三成降至半成;部落人口三年倍增;新生儿存活率因陶锅煮沸羊奶提升三成。官窑祭坛的陶碑上,阿禾的名字在火光辉映中流转光泽。
碑缘暗藏老窑工以陶针刻下的秘符——满月之夜,月光穿透符纹在祭坛投出朦胧神影,守窑人相传这是地母与祝融巡视人间。
此刻的阿禾正指导百名学徒调配新泥料,窑火在他瞳中跳动如不灭星辰,陶轮旋转的嗡鸣声里,新的文明正被缓缓塑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