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棱

二月的风裹着未化的雪粒拍在玻璃窗上，江竹肆缩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颊发烫。对话框里谢未尘的消息停在三小时前：“开学见面会不会太尴尬？要不装作不认识？”她反复摩挲着手机边缘，塑料壳上还贴着去年圣诞市集一起买的小熊贴纸，边角已经微微卷起。

记忆突然闪回除夕夜那场失败的告白。零点钟声敲响时，她在朋友的撮合下鼓起勇气一股脑的对谢未尘说了一大堆傻话，对方在话筒那头沉默了许久，最终只等来几句轻飘飘的话：“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很好的朋友。”“我刚分手暂时没有想法。”等此类的，此刻窗外又飘起细雪，落在晾衣绳上结成冰晶，像极了她此刻碎裂又凝固的心。

返校的下午，宿舍楼前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江竹肆特意提前半小时出门，裹紧羽绒服往教学楼走。经过操场时，她听见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抬眼望去，谢未尘正在单杠区做引体向上，黑色卫衣下隐约露出一截腰线。当她的运动鞋踩碎冰面发出脆响时，那人突然松手落地，转身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江竹肆！听说咱们班转来了个学霸？"叶念禾从身后扑过来，书包上的玩偶挂件撞在江竹肆后背。她们刚拐进理科楼走廊，就撞见谢未尘抱着一摞《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迎面走来。江竹肆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见他目光径直越过她头顶，与身后的男生击了个掌。擦肩时，她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雪松洗衣液味道，和去年物理竞赛集训时一模一样。

第一节数学课，江竹肆盯着黑板上的立体几何题发怔。粉笔灰簌簌落在谢未尘的课桌上，他垂眸演算的侧脸被阳光勾勒出温柔的轮廓。当老师提问到她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江竹肆！！！”物理老师大声的喊了一声，江竹肆才猛然惊醒一般慌乱起身，余光瞥见谢未尘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课后她假装整理书包多留了几分钟，等教室只剩两人时，才鼓起勇气开口："谢未尘，上次......"

"借过。"他抱着书本从她身边挤过，衣角扫过她发烫的脸颊。江竹肆僵在原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落在谢未尘远去的背影上。

午休时分，江竹肆躲进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翻了二十分钟的书，视线始终无法聚焦在铅字上。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她心脏漏跳一拍，谢未尘抱着一摞竞赛书出现在书架另一侧。他伸手取书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她去年新年送的护身符。

以浑浑噩噩的状态度过下午的课程后，江竹肆在食堂撞见谢未尘和几个男生坐在角落。“坐哪阿？我快端不住啦！”叶念禾有些着急地问道，江竹肆端着餐盘的手微微发抖，犹豫再三还是选了斜对角的位置。当她咬下第一口糖醋排骨时，听见谢未尘爽朗的笑声："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抢手？"邻桌女生突然起哄："那上次篮球赛，你怎么不让江竹肆给你送水？"空气瞬间凝固，江竹肆感觉喉咙里的食物变得难以下咽。

回宿舍的路上，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叶念禾突然停下脚步："江江，你老实说，你和谢未尘是不是......"话没说完，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让让！"谢未尘抱着实验器材小跑着经过，目光扫过她时却像掠过陌生人。江竹肆看着他消失在拐角，才发现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周末留校的晚上，江竹肆在实验室整理课本。玻璃窗外飘着细碎的雪，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交错的光影。突然传来开门声，她回头看见谢未尘抱着实验报告走进来。两人隔着玻璃对视三秒，他率先移开视线，把报告放在实验台上："老师让放这儿。"

"谢未尘，"江竹肆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们非得这样吗？"他的背影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实验报告的边角："竹肆，有些话说开了反而......"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开绚丽的烟花，映得谢未尘的侧脸忽明忽暗。江竹肆想起那个被烟花声掩盖的告白，眼眶突然发热。

返校第三周的物理小测，江竹肆的试卷发下来时，发现最后一道压轴题旁用红笔写着批注：「思路新颖，但步骤可以再简化。」笔迹工整有力，和谢未尘的字体如出一辙。她转头看向后排，那人正低头订正错题，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当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时，迅速合上作业本起身交卷。

下晚自习回寝室的路上，江竹肆抱着热水袋去打水，在接水时，听见谢未尘的声音从身后飘出来："我真的不想伤害她......"她的脚步猛地顿住，手心的热水袋传来滚烫的温度。回宿舍的路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

月考成绩公布那天，江竹肆的总分排到了年级前十。表彰大会结束后，她在楼梯间撞见谢未尘。他手里拿着她上次遗落在实验室的笔记本，犹豫片刻后递过来："你的。"江竹肆伸手去接，指尖相触的瞬间，谢未尘突然开口："恭喜。"

“谢谢。”她望着他被阳光照亮的侧脸，故作轻松的扯了扯嘴角，谢未尘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别过头："竹肆..."话没说完，上课铃骤然响起。江竹肆握紧笔记本转身离开，听见身后传来他重重的叹息。

春分那天，宿舍楼前的玉兰树抽出了新芽。江竹肆抱着书本去上课，在梧桐大道撞见谢未尘和转学生并肩而行。女生指着枝头的花苞笑得灿烂，谢未尘低头认真聆听的模样，让江竹肆想起去年春天，他们也曾这样漫步在校园。

"江江！"叶念禾从身后追上来，"生物老师找你！"江竹肆转身时，听见谢未尘唤住她："竹肆，这个......"她回头看见他举着她的钢笔，笔尖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风掠过发梢，她突然笑了："不用了，我已经买了新的。"

转身的刹那，江竹肆听见胸腔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冰封的河流开始解冻。远处的上课铃清脆响起，她跟着叶念禾快步走向教学楼，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融雪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