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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世界碎片

空白协议

接下来的几天,Becky是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的。

她被迫接受着自己二十二岁身体的事实,接受着父母明显苍老的容貌,接受着经纪人敏姐带来的一堆她毫无印象的商务合同和剧本邀约——敏姐也变了,变得更精明干练,看她的眼神带着对顶级资产的担忧和小心翼翼。

通过网络搜索自己的名字,那爆炸式的信息量几乎再次让她宕机。

【当红女星Becky片场意外受伤,目前已苏醒,情况稳定】

【Becky最新大片票房突破十亿,演技获赞】

【Becky与消防员妻子Freen慈善晚宴牵手亮相,恩爱羡煞旁人】

【起底Becky与Freen的爱情故事:英雄救美,终成眷属】

无数的新闻标题、照片、视频片段……照片里的她,妆容精致,举止得体,穿着昂贵的礼服,对着镜头露出成熟自信的笑容。她身边总是站着一个身影——那个叫Freen的女人。

狗仔偷拍的照片里,她们穿着休闲服牵手逛街;红毯照上,Freen一身笔挺的西装或礼服裙(报道里说Freen私下穿搭偏中性,正式场合则会配合Becky),体贴地为她整理裙摆,看她的眼神温柔专注;甚至还有一段模糊的视频,似乎是某个后台,Freen低头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额头,她笑得弯起了眼睛,自然而然地在对方脸颊亲了一下……

视频里的那个Becky,幸福、依赖、充满爱意。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小动作,都在诉说着与身边人的亲密无间。

可这一切对现在的Becky来说,比看别人的电影还要陌生。她像一个窥屏者,偷窥着另一个名叫Becky的、光鲜亮丽的女明星的完美人生。

“英雄救美?”Becky指着平板电脑上的一篇报道,抬头问母亲,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这写的是小说吗?”

母亲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不是小说。是真的。就是你十六岁那年,片场那场火灾之后不久,你不是去一个地方拍广告吗?那边发生了燃气爆炸引发火灾,就是Freen冒着生命危险把你从火场里背出来的。你后来就说……非她不可了。”

父亲在一旁补充,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强调:“是啊,Freen是真正的英雄。人又稳重,对你更是没话说。你追了她好久,好不容易才打动她。你们结婚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我追她?”Becky捕捉到这个词,感觉更加诡异了。她,Becky,众星捧月的女明星,倒追一个消防员?还追了好久?

“嗯,”母亲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眼神有些闪烁,“Freen那时候觉得你年纪小,又是大明星,差距大,一直没答应。但你很坚持,很认真……我们都看在眼里。”

Becky接过苹果,却毫无食欲。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二十二岁的手。她试图回忆,拼命地回忆任何关于火灾、关于Freen的片段。

只有一些混乱的光影和灼热感。那个冲破浓雾的消防员身影再次闪过脑海,模糊不清。

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那份报道写得像浪漫童话,父母的话也听起来完美无瑕。可不知道为什么,Becky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父母语气里那种过分的肯定,眼神里偶尔闪过的迟疑,都像细微的毛刺,勾着她不安的神经。

而且,如果她们那么恩爱,为什么自己醒来这么多天,那个Freen仅仅是通过断断续续的网络发来几句简短的问候?

【Becky,还好吗?我很担心你。安心休养,我尽快回来。】

【抱歉,这里信号极差。醒了就好,别怕。】

语气是温柔的,关切也是真的。但……太少了。对于一个得知爱妻失忆的妻子来说,是不是太冷静,太克制了?甚至没有一通电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和怀疑感,在她心底悄悄滋生。

一周后,医生宣布她可以出院回家休养。

回家的车程上,Becky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许多地方都变了样,高楼拔地而起,陌生的广告牌随处可见。六年时光,原来真的可以改变这么多。

车子驶入一个高级住宅区,环境清幽,安保严密。停在一栋漂亮的独栋别墅前。

“到了,这就是你和Freen的家。”母亲轻声说,语气有些复杂。

Becky深吸一口气,在助理和父母的陪同下,走下車。看着这栋陌生的房子,她的心跳莫名加速。

经纪人敏姐提前安排好了,周围没有记者蹲守。她用钥匙(指纹锁录入了她的指纹,但她试了几次才成功)打开门。

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氛味道扑面而来,混合着一点阳光晒过织物的气息。屋内整洁干净,装修是温暖的现代风格,品味不错。

但Becky站在玄关,却感觉像闯入别人的领地,浑身不自在。

“进来啊,宝贝,愣着干嘛。”母亲拉着她走进去。

她像个游客一样,被父母引导着,参观这个所谓的“家”。

客厅很大,落地窗外是一个精心打理的小花园。沙发看起来柔软舒适,上面随意扔着几个抱枕。开放式厨房设备齐全,一尘不染。

一切都很完美,像一个样板间。

直到她走上二楼,推开主卧室的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头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头纱轻扬,笑得前所未有的灿烂和幸福,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辰大海。她紧紧挽着身边人的手臂。那个人,Freen,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短发利落,眉眼深邃,唇角含着温柔而宠溺的笑意,低头看着她。阳光洒在她们身上,美好得像一幅画。

Becky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呼吸一滞。

这个笑容……是她,又不是她。那种毫无保留的爱恋和幸福,是十六岁的她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

照片下方是宽大的双人床,床头柜上放着两个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情侣杯。衣柜里,她和Freen的衣服整齐地挂在一起,穿插着,不分彼此。浴室里,并排放着的牙刷、同款的漱口杯、甚至架子上两套并排的、香味不同的洗护用品……

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这里属于两个人,宣告着一段亲密无间、共享一切的关系。

这些物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Becky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和无所适从。甜蜜的婚纱照、成双成对的日常用品,此刻都像沉重的枷锁,提醒着她失去的那六年,以及这段被强行塞给她的、毫无记忆的婚姻。

她踉跄着退后一步,脸色苍白。

“怎么了?不舒服吗?”母亲担忧地问。

“没……没有。”Becky摇摇头,声音干涩,“只是……有点累。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父母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Becky一个人。她环顾着这个充满“另一个人”和“另一个自己”痕迹的空间,感到无比的孤独和迷茫。

她慢慢地走到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柔软的床单。照片里的Freen,眼神那么温柔,看起来确实不像坏人。父母也说她们无比幸福。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这份巨大的空洞和不安,始终无法消散呢?

她颓然地坐在床沿,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那两个情侣杯上。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拿起了属于Freen的那个杯子。

杯子很干净,似乎不久前刚被用过。她摩挲着杯壁,冰凉的触感。

突然,她的指尖感觉到杯底似乎有点不对劲。她翻过杯子。

杯底,用黑色的记号笔,写着一个很小的、略显潦草的字母——【L】。

L?什么意思?Freen的名字里并没有L。是别人的标记?还是什么?

这个小小的、不合时宜的发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微妙的涟漪。

她放下杯子,心情更加纷乱。下意识地,她想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她看到墙角的垃圾桶似乎快满了,便站起身,想去收拾一下。

就在她拿起垃圾袋,准备打结时,视线无意间扫过桶底几片被撕碎后揉捏过的纸片。

可能是某种直觉,她蹲下身,鬼使神差地将那几片较大的纸片捡了出来,放在地板上,试图拼凑。

纸片质地很好,像是某种正式文件。上面有打印的字体。

当她勉强将两三片拼在一起时,几个清晰的词语跳进了她的眼帘:

【……离婚协议……】

【财产分割……】

【双方同意……】

Becky的动作彻底僵住,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离婚协议?!

为什么她和Freen的家里,会有被撕碎的离婚协议?!

照片上那幸福到刺眼的笑容,父母口中“完美无瑕”的婚姻,此刻与垃圾桶里这冰冷残酷的碎片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讽刺的对比!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手脚冰凉。

为什么?!

如果那么幸福,为什么会有这个?

是Freen想离婚?还是……她自己?

这份协议,是什么时候的?被谁撕掉的?为什么没有被彻底扔掉,而是残留在了这里?

无数的疑问像潮水般涌上,冲击得她头晕目眩。之前所有的不安和怀疑,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并且被无限放大!

父母隐瞒了她什么?Freen温柔的表面下,又藏着怎样的心事?

这段她毫无记忆的婚姻,根本不是父母描述的那个童话!它藏着裂痕,甚至可能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

就在她对着地上那几片碎纸浑身发冷时,卧室门外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Becky?Freen来视频通话了!信号好像好了一点,你快来接!”

Becky猛地抬头,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碎纸片胡乱的塞进自己的睡衣口袋,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Freen……她那个陌生的、可能正准备和她离婚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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